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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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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这些日子边疆战事吃紧,戚老将军都亲自挂帅上前线了!”
“真的?我前些时候还去过京里头,热热闹闹的,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这还能有假,我那从军的侄儿,年初一早就从西营调去北营啦,你瞧这都快入夏了,家书只一封,还寥寥几字,可把我那侄媳妇儿给急的呦!”
……
上京,皇城。
“父皇,该用膳了。”陆濛恭敬地拱手行礼。
“吾儿,如今这般,我哪里还吃得下饭!”皇帝焦虑不已,一夜未眠,素来严严整整一丝不苟的龙袍也打了皱。
“父皇还请爱惜身体,戚老将军素有威名,在战场上可谓无往不利,相信不日便有捷报传来。”
“唉,但愿如此吧。”皇帝垂目,望了望殿下肃立的太子,有些愧疚:“吾儿,从前朕冷落了你,你可怨朕?”
“父皇,儿臣不敢。您心系天下,儿臣不才,不能为父皇分忧,已是愧疚万分,又何来怨愤呢?”陆濛诚恳道。
皇帝欣慰一笑:“好,好啊。吾儿,今后你跟着太傅好好学学治国之道,这百年的江山,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啦!”
……
回到文成殿,屏退一众宫人,陆濛顿时换了张脸似的,笑眯眯的,跟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太子殿下,情况如何?”顾易迎上前来。
“微言哥哥,别叫我什么太子,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子禾不好吗?”陆濛抬头看他,澄澈干净还泛着点点水光的眸子蕴含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顾易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子禾,宫中不比在外头,须得万分小心。我来路不明,又与你如此亲近,若是让有心人捏了把柄,岂不是害了你。”
“我懂,我知道你有顾虑,所以我让他们都下去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不怕。况且今日父皇对我满意得很,我就说你是我在金陵的客卿,想必他也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你当还在十里吗,编个借口撒个娇就没人恼你了?傻子禾,快些长大吧。”顾易失笑道。
“我倒是希望能待在十里,永远做个自在的山娃子呢!”
内侍王公公敲门轻声道:“太子殿下,该上午课了,太傅那边还等着呢。”
“行,我这就去。”陆濛冲着顾易笑笑,从袖中掏出一枚玉髓塞到他手里:“我从私库翻来的,这回雕个笋吧,我想念在十里村李婆婆的炒笋了。”说罢,不等顾易有所反应,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微臣的第一课?”杨玄捋着胡须,一反常态地没有讲那经史策论,诗词歌赋,而是泡了一壶好茶,闲坐着同陆濛聊天。
“学生自然记得,第一课,讲的是国何以立。”
“那么请问太子殿下,您认为国何以立呢?”
“国以武立,以文立,以人立。以武立,则天下之大无有敢犯我者;以文立,则人人恪己自律令行禁止;以人立,则君臣同心上下一体。”
“不错,这正是我当初所言。可是太子殿下,今日我想听听你的所见所感。”杨太傅单手捧着盖碗,轻轻吹去热气。
陆濛愣了愣,不知太傅用意何在,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来惭愧,在金陵小住时,曾见得一小村名唤十里,男耕女织,鸡犬相闻,避世而居,以为美哉。学生私以为,国之所立,在于清净自然,不刻意,不强求。”
“太子殿下,你可知今日所言一旦传出,你这平庸无能的帽子,就摘不掉了。”太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却也并不感到意外。正是太子的不争,让几个庶出的皇子抢了风头,失去皇帝的宠爱,这才沦落到了“发配”金陵的下场。
“老师,学生明白。边境战事激烈,就连年事已高的戚老将军也不得不收拾行装上战场。我私心以为,只要人人安于一隅,自得其乐,便不会有这许多刀剑相向,兵戈相斗。可是,哪有真正的桃花源呢?”
陆濛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战争面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家国大义面前,挺身而出的是义士,避战求和的是懦夫。就连稚子都知道,能开疆拓土的是英雄,只会遮掩躲藏的是狗熊。”
“子禾,你明白,却不能理解。”陆濛眼中的坚持如有实质,太傅无奈摆手:“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且记住,行万事都要对得住你头上这顶金冠。”
陆濛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多谢老师指点,学生告辞。”
……
当年开国皇帝文官出身,凭着单薄的身躯,却在一众武将中脱颖而出,一举推翻前朝,建立起大梁王朝。从此,天下成了陆家人的天下。
白手起家不是件容易事,皇上势寡,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除中原地区以外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堪剥削的西南各部族,许以好处,争取他们的援助。
尘埃落定以后,皇上遵守诺言,给予曾经助他上位的部族以高度的权力,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队,并减免各项税赋,只需定时朝贡。
皇上深知这么做着实丢大梁王朝的脸面,也怕那些闭塞不开化的蛮子哪天心血来潮,扛着大旗就造反。于是,在两年的休养生息以后,皇上的集权大计开始缓缓推进了。
皇上要集权,部族首领第一个不愿意,风声一漏出,暗地里立马跟朝廷较上劲来。尤其是在皇上恢复田税,下派官员以后,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也知道米面涨价了。一时间,西南地区群情激愤,民怨沸腾。首领们坐不安稳,于是干脆也不再遮掩,囚禁朝廷命官,扣押田租赋税,公开跟朝廷叫板。
如此这般,朝廷自然是要派兵压制的,皇上也正好趁此机会收回兵权。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头脑简单的蛮子也打起了“感情牌”。
首领们纷纷哭诉起当年皇上是如何说服自己施以援手,如今却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光说不行,还得添油加醋,梨花带雨,可谓是上演了一场痴情郎与负心汉的年度大戏。
知情的朝廷中人自然明白当年合作一事其实是双赢的选择,然而,在首领们的渲染之下,已然成了农夫与蛇的翻版。
这一招使得不可谓不妙,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富商巨贾,全都对此深信不疑。
书坊里卖得最红火的是《震惊!英明神武太祖爷竟做了这些事》以及《皇帝发家那些年之不可说的秘密》,连带着《图说西南》也畅销了许多。
行路人稍稍歇个脚,就能听见茶馆里说书先生大谈皇帝与西南众首领的相爱相杀,唾沫星子一飞,惊堂木一拍,任谁都得信以为真。
朝廷不敢再向西南各部施加压力,而首领们也自忖没有颠覆朝廷的实力,于是双方达成了表面上的友好协议,彼此相安无事了几十年。
然而,这颗隐患的种子终究是种下了。
先皇天资平庸,没有什么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的能力,水平也就够无功无过,安安分分结束在位的十几年。
当初的太子,当今的皇上却并没有效仿父亲,同他一般不作为的想法。从他即位之日始,一场轰轰烈烈,大刀阔斧的改革便拉开了序幕。
先是抬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又是大力支持对外通商。一来二去,炒热了商业,整个大梁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而皇帝的最终目的还远远没有达到。随着商贸活动日渐增加,西南闭塞之地也被动加入到买卖当中。但是,由于西南地区的落后,百姓们大都是自给自足,鲜有富余,能拿出手的也不过是些特产的小玩意,在琳琅满目的布帛丝缎,金饰瓷器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是,西南百姓手里的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少。
这才是皇帝所喜闻乐见的。焦躁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弥漫在首领们中间——日渐消瘦的进账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他们本身并不需要那么多银子,庞大的军队也总归要有开销。额外收取商人的买卖税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全大梁对于通商一事都无比肯定,西南作为对外贸易的要道,若是自顾自收起税来,必然要引起民愤。这一来二去的,西南被削弱了,还不是便宜了那皇帝老子。
正当诸首领无计可施之时,北疆匈奴一族命使者带来一封密信。不知上书何言,竟让那些个首领一扫郁郁之情,能舒心吃顿饭,安然睡个觉了。
是年冬天,北疆匈奴发起奇袭,大梁毫无防备,连失五城,举国震惊。
在群臣附议下,皇帝派出大梁第一将军黄歧忠出兵北疆,顺利夺回两城。
战况在第一场大雪后发生了改变,大梁的士兵不堪严寒,体力不继,开始节节败退。
在黄歧忠将军的指挥下,全军奋力抗敌,勉强阻断了敌人南下的进程。
第二年开春,西南爆发鼠灾,随之而来的鼠疫蔓延并席卷了整个南方,死亡的恐惧像阴霾笼罩了人们的心。朝廷当机立断,拨出大量物资支援灾区疫区。
国库物资本就有限,再富裕也不够军费赈灾两头花的。在百姓日复一日的央求和哭诉下,皇帝无奈削减了军饷,尽可能满足南方受灾民众,并寄希望于黄将军的神勇机智。
然而,事实证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吃不饱饭还打什么仗?士兵们饥一顿饱一顿,不说体力跟不上,意志首先消沉下去,战局可谓是节节败退。
等到皇帝发现局势不利,战线已然深入推进到内地,只好亡羊补牢,把西营士兵紧急调往北营,并且派出对北方更为熟悉的戚越老将军前往一线,情况这才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