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天光》丹朱赤色

4、第 4 章

　　姜越摇摇晃晃的走着，四肢显得不甚协调。他甚至是一瘸一拐的行进，半边身子都像是隐没在白雾之中，又像是被其吞没了，诡异非常。
　　傅云朝自背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他，双眼紧紧相盯，目光幽深。
　　约莫走了一刻有余，身边的浓雾逐渐散去，夜景在瞳孔中得以清晰显现。
　　傅云朝再看向四周，月光冷冷的洒落下来，密布的荆棘枝条泛着幽幽冷光。已不见了那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小镇房屋，身旁错落的，是一座座无名的荒野墓碑，其上爬满了不知名讳的食腐小虫与结网蜘蛛。不时有一阵阴风吹过，于荒郊野岭，茂密的荆棘枝桠在阴风中抖出森冷的哀嚎。
　　他再往前望去，却发现已失了姜越的踪影。
　　傅云朝瞳孔一缩，脚步一顿，左手并剑指，右手虚握剑柄，只待一有风吹草动便剑出无情。
　　又是一阵阴风，带着刺骨的绵密阴冷，吹拂起傅云朝鬓边未整齐束起的一缕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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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似莫名飘来了似隐若现的飘渺唱腔，如情人间最亲密的耳鬓厮磨，又如温温软软的絮絮耳语，调皮的往傅云朝耳中钻去。
　　他蓦地只觉眼前一花，再呈现在天眼之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诡艳景象——
　　“春去秋来雾霭霭，镜中朱颜……辞又改……
　　凭栏持镜复红妆，细雨拂身……是隔了夜凉……
　　峨眉微敛……见冷露凝成了寒霜。
　　呵呵……”
　　一片几近绵延至天边的艳丽花海，就这样毫无预料的盛开在傅云朝眼前。
　　一具雪白的近乎耀眼的酮体，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就这样不着寸缕的，仰躺在那绵延千里的，血红的罂粟花海之中。
　　只有几片零零落落的罂粟花瓣，似遮似掩，似娇还羞的、点缀在那晶莹雪白的身躯不可描述之处。
　　但即便肌肤再雪白细腻，那身躯上鲜明深刻的起伏线条，也昭示着这是一副暗藏绝对力量的男人身体。
　　傅云朝乍见眼前一幕，竟一时忘了今夕何夕。思绪凝滞之时，所思所想，不过是那瞬间掠夺了他全部心神的眼前之景。
　　时间恍若在这一刻停滞。
　　那花海中央的静止人影，长长如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便徐徐睁开了那双狭长似含无限春情的双眼。
　　这一刻，风云变幻，天地为之而失色。
　　那张巧夺天工，如神匠用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无瑕脸庞上，两颗剔透如红宝石的眼瞳，暗藏着不世的冰冷与嘲弄，就以如斯强势的姿态，镌刻入傅云朝失神悸动的灵魂之中。
　　“——不过是一具无用皮囊，便教你沉沦其间，如痴如狂？”
　　“休说世人了，便是那斩妖除魔的道士，也不过如此。”
　　那个人影缓缓坐起身，素手一挥，一身大红的衣袍便裹住了原本裸露的身躯。
　　那嗓音不复之前唱腔的温软缠绵，此刻，是如冷泉流淌的空灵，又带着些许寒风刺骨的凛冽，二者相糅，动听至极。
　　“姜越，滚出来。”
　　傅云朝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拥有几可称得上是人间罕有的美貌与声线的人，竟似有些粗鲁。
　　“您有什么吩咐？”
　　更令傅云朝惊讶的是，早已不见踪影的姜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正遥遥的朝着那人垂首弯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傅云朝从他黯淡的眼神中，却能看出深切的迷恋之情。
　　傅云朝心想自己这师弟应是听从了那人的吩咐，才将自己从乌镇上带来至此。他应该确实有心让自己替他报仇，当时所说的那番话也为真，但当他一见到这人，就是再深再厚的恨意，恐怕也当场便烟消云散了。
　　就连他自己，在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不也无法自控的心驰神摇，神思荡漾了么。
　　傅云朝低头一哂，暗叹美色果真是这世间最让人无法自拔的东西。
　　哪怕，那其实是一个男人。
　　“我要他的灵体。”
　　那人又慵懒的斜斜倒了下去。朱衣与墨发一同倾泻而下，同时苍白素手半抬，支起了自己线条优美的下颔。其凤目微眯，眸色冰冷，尽显风流不羁之态。
　　姜越面露为难之色，看看那红衣人影，又看看傅云朝，迟迟不见动作。
　　眼见花海中人长眉微蹙，似不愉之色，傅云朝心中一动，不再沉默。
　　“敢问阁下为何要我灵体？你可知一具灵体毫无自保之力，又如何叫人心甘情愿献出？”
　　“既然是我要的灵体，自然也会赐予他作为活人不配拥有的力量。”
　　花海中人下颔微扬，红眸冷酷，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那抱歉了。”傅云朝伸手握住自己的剑柄，朝着那人微微一笑。
　　“我的生死，还容不得他人妄作决定。”
　　语毕，一道清越剑吟低低响起。傅云朝错手一弹剑身，灵力灌入，一把看似普通的三尺青锋，霎时也焕发了莹莹光彩。
　　姜越眼见两人将起冲突，心中一急，反手不顾那锋利的剑锋就握住了傅云朝手中的剑，急急道：“师兄！”
　　“恩？”傅云朝转头一瞥，就见点点莹光从姜越握剑的手掌散出，还有愈来愈多之趋势。
　　“阿越，你这是在毁坏你本就干枯的身体。这光点……莫不是他将你的灵体硬塞入这破败躯体，才让你这副样子还能活动的？”
　　姜越没有回答，只默默的摇着头，将剑身推回傅云朝怀里。
　　傅云朝沉默的盯视了姜越一会儿，道：“他可要我躯体与灵体相分离，灵体就是修道之人的灵魂，这样和死了并无分别。那你叫师兄我可怎么办？”
　　姜越低着头，依旧不回答。
　　两人保持着握剑与推剑的姿势，一时无言。
　　时间流逝，这边姜越面对傅云朝的质问，却固执的坚持以无声作答。而那边花海中人却显的尤为不耐。他低嗤了一声，站起身来一拂大袖，顿时红花纷乱，风起云烟，迷了傅云朝深邃清明的眼。
　　“道士，强取豪夺不是我的本意，但若你执意兴战，也只能休怪我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