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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花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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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澈有午睡的习惯,才没下几局就困得不行,手里还拿着棋子,人就卧在萧逸身边睡着了。
萧逸摸了摸他的脸,慢慢从榻上下去,悄悄移向了林阳,隔着纱窗可以看到林阳挺拔的背影,笔直地像直伸向天的苍竹,萧逸扶着木栏小心探了出去。
正对上林阳波澜不惊的眼睛,黑黑沉沉地,里面藏着一潭幽深的古井。
萧逸眉眼含笑,小声道:“你在等我?”
林阳转过头,没说话,更多的是他不想和他说话,容易气到自己。
“想我就直说嘛。”萧逸想凑到他耳边,林阳立即将剑竖在两人中间,隔绝他的触碰。
“……”萧逸看他跟防什么一样防自己,在心里翻白眼,“真不讨人喜欢。”
接着就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外面已经不下雪了,他院子里的梅花都开得差不多,再不看可能就错过了。
谁知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萧逸绊了一下,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他,萧逸轻轻笑了一下,也不说话,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阿澈睡着了,你在里面可能会吵到他。”走到外面,萧逸转过头看他:“陪我赏花吧,易安居士自有秋黄盈袖,看看你我能不能也身染暗香。”
“你这样,容易冻着。”
萧逸闭上眼仰着头,空气冰冷中带着悠悠梅香,他很是喜欢这种味道,一片小小的梅花花瓣轻轻落在了他冠玉般的脸颊上。
“你关心我,总会让我误会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我了。”
林阳话在唇齿间滚动了几圈,终究是没说出来。
他第一眼看到萧逸时,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他有如此多的交集。
只觉得这个人容貌出众了些,地位尊贵,更有风骨,就是要人拿着顶好的送到跟前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只是匆匆一眼,就再没有其他。
如果说真的有,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恍惚这个人骑马时的样子,种那肆意洒脱是皇城中人一辈子无法拥有的。
“该回去了,你的伤受不住久站。”林阳静静看着他舒怡的样子。
爱美之心作祟,林阳轻轻取下了他脸上落的梅花瓣,这张脸干净又漂亮,谁看了能不喜欢?
萧逸感觉到脸上的痒意,睁开眼朝林阳纯粹地笑了一下,没有任何难以琢磨、暗藏心思,就是单纯地笑了一下,那种干净如水的笑容,最简单地表达着愉悦。
“花开花谢,不等人的,陪我再待一会儿吧。就静静站在这里,几树梅花,席地白雪,就你我。”
抛开一切,那些阴暗不堪的东西都先放下,就享受这一会儿。
这是他最后的奢侈了。
林阳取来一件披风,披在了萧逸肩膀上。
……
傍晚。
已经有仆役前来掌灯,萧逸叫醒萧澈,“阿澈,阿澈,醒醒…”
萧澈迷迷糊糊睁开眼,睡了太久,他的头有些晕,“唔,阳,我渴…”
他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包裹着一层霜糖一样,林阳绕过萧逸,端着茶水递到他嘴边,萧澈被伺候惯了,就着林阳的手就喝了起来。
一主一仆,美好得人不忍心破坏。
但不包括萧逸。
萧逸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晚会。”
萧澈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样子呆呆的很可爱。林阳又拿湿好的锦帕在萧澈脸上擦了擦,真的是做到了无微不至。
萧逸还是第一次在林阳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和煦的微笑险些挂不住。
他都怀疑林阳是否是恋、童,如果说不是,那这般在意关心都是作不了假的,如果说是…
他真的是要跟林阳好好讲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他喜欢的人,对喜欢他的人有意?
他到底该不该嫉妒呢?这个问题果真有些愁人。
等林阳帮萧澈整理好的萧逸已经等了有小半刻,再见衣冠整齐,小脸精神的萧澈,萧逸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好了?”萧逸扶着榻栏站起,差点又是摔倒。
“逸哥哥没事吧。”萧澈紧忙上前:“逸哥哥伤还没好…”
“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刚刚腿软了一下。”萧逸就近扶住林阳,笑道:“我又不是女子,哪有那么娇弱,有个人扶一下就好。”
“行吗?要不就叫个轿辇,逸哥哥伤在小腿,不能马虎。”萧澈面露担忧,可他哪知道萧逸打的什么主意,叫了轿辇反而麻烦。
“阿澈…”萧澈无奈:“我一个西北世子,叫别人看到我坐轿辇指不定传我怎么羸弱,再说,西北那有轿辇这东西。”
“晚宴的地方也不远,嗯,劳驾你的侍卫扶我一会儿。阿澈。”
萧澈不好再说什么,小声道:“可逸哥哥的伤还没好…”
“在西北这种小伤根本就不能叫伤,阿澈别担心了,再不去就晚了。”
萧澈最终妥协。
萧逸抬头,趁萧澈转身时,飞快亲了林阳一下,好像偷吃啦蜜糖的小鼠,得意又嚣张。
林阳面无表情,对于萧世子这样时不时的吃豆腐,林阳从最初的恼怒无奈,到后来的麻木无情,现在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萧逸嘻嘻一笑,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从前那个手段狠辣的萧世子。
……
春猎宴会,祭春神的祭坛上摆放着这次春猎的所有猎物,这个祭坛很大,数百头野兽横列在抢还仍有空余,而那头壮如小山的黑熊被放置在祭坛的最中央,引人注目。
火架在祭坛边围成一圈,烈火在疾风中呼啦灼烧着漆紫的夜空,西北民风豪放,男男女女挽手跳着西北特有的舞蹈,欢歌笑语。
办春猎节也是为了庆祝今年的丰收,以及祈祷来年还能的春神庇佑,牛羊健壮。
西北百姓依靠牛羊打猎过活,最过分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春多雨冬少寒,牛肥马壮。
“那就是逸哥哥猎的熊吗?”萧澈惊奇道,这么大的熊,光是抬回来就要五六个人,要猎杀它岂不是更难?“逸哥哥征凤太厉害了吧!”
萧逸摸了摸挺直的鼻梁,无法直视他崇拜的目光:“侥幸而已,阿澈…太夸张了。”不但侥幸,而且很幸运。
手摸上林阳的腰,紧绷的侧腰肌理分明,摸起来手感很好,忍不住捏一把,却换来林阳斜斜的一瞥,无声的警告。
他萧逸长这么大,最落魄的时候也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若是换做旁人,这双眼睛萧逸早找人用刀子给他剜出来喂狗了。
可林阳不是旁人,他也舍不得这双眼睛被毁。
萧逸笑了一下乖乖放开了手,“阿澈过来扶我一下。”
萧澈当然殷勤上前,不过就在萧逸抓住他手臂时,萧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晦暗。
魁首的位置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已经风干了的虎头仰在王座顶伤,虽说已经没了生气,不过仍是威风凛凛,坐上去睥睨座下,端得是王者气概。
萧澈坐在他右边,伸手摸了摸座上的虎皮,触手温软,萧澈多摸了两下。
“阿澈想坐吗?我们可以坐在一起。”萧逸建议道。
一起坐?萧澈欣喜而笑:“可以吗?”
“是阿澈,当然什么都可以。”萧逸这话说得相当漂亮,关心之余又有些暧昧,让人极容易误会里面的意思。
林阳面无表情地站到萧澈旁边,又为他倒上了一杯温茶。
有美姬上前献曲,侧着姣好的脸,在冷风中轻纱飞舞,反弹琵琶时曼妙的身姿尤为撩人,萧澈还小,并不懂这些,见她穿得如此单薄,自己竟也打了个寒颤。
“冷吗?”萧逸把人往怀里带了一些,“忘了给你多披件了。”
萧澈摇了摇头,指着美姬道:“就是觉得她冷,穿这么少还来献舞。”
“拓拔家的姑娘从小习武,内力比一般男子都深厚,故而是不怕冷的。”萧逸笑道:“阿澈心善,见谁都觉得感同身受。”
又有少年敬酒见萧逸二人聊得正好就把萧澈也扯了进来:“太子殿下初临西北,这正逢春宴,草民斗胆,敬太子一杯。”
喝还是不喝,萧澈有些犹豫,却见萧逸倒上了一杯酒给他,“这是果酒,甜的。”
萧澈面露感激,接过酒朝着少年举杯后就一饮而尽,微辛不过入口后就逐渐变得甘甜清冽,果香中带着酒淳,颇为好喝。
“果酒而已,阿澈不必忌口,权当暖身。”萧逸又夹了些菜放进了他盘子里,动作细致入微。
萧逸总想找找林阳的事,好像不辍捣他一下就没有乐趣一样。
“林侍卫站在那里也没事,不如来帮我倒酒?”
萧澈有一瞬的别扭,毕竟林阳是他的忍,虽然在他面前称奴,可对外林阳的身份也是容不得别人呼来喝去的。
可看到萧逸征求的目光,萧澈又释然了,不过是倒个酒而已,况且逸哥哥又不是旁人,“林阳。”
“是。”
“劳烦林侍卫了。”这会儿倒是有礼貌了,萧逸在萧澈看不到的地方朝着林阳挑眉。
那得意与张狂劲儿。
春猎的魁首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宴会开到中间,气氛也越发热闹,全宣城的百姓聚集到火把围成了祭坛前欢歌笑语,萧逸头上更不知道被戴上了多少的彩绳金花。
金彩绳和金花都是宣城百姓的祝福,愿春神庇佑他们的世子,万事顺心,一生无忧。
最大的一团火堆被萧逸点燃,瞬间的火苗吞噬了所有寒冷。
萧逸跪在火堆前,用于祭神,那只黑熊也逐渐被火焰吞没,萧逸朗声:“我愿,宣城受春神庇佑,春雨冬暖,齐乐恒昌。”
“春神庇佑世子!”跪在地上的宣城百姓异口同声道。
宣城百姓是非常信春神的,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向春神祈祷,避灾祛祸,春神总是会格外怜悯他们。
祈祷结束,人们又活跃了起来。
萧澈还小最喜欢这样的热闹气氛,才一会儿就和宣城的少年玩成了一团。
林阳扶住萧逸,不过目光一直追随着萧澈,就怕他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
“没事的,我的人看着他呢,你不用担心。”萧逸把身上多余的花绳拿下递给自己的小厮。
“属下是太子殿下的侍卫。”林阳想要放开他去找萧澈,而此时萧澈正被穿着一身花色的西北少女拉着学怎么跳舞。
“你就不能多看看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的萧逸此刻突然有些扭捏,悄悄从袖中拿出什么攥在手里,“你…”
“萧世子。”林阳一点都不想和他讲道理。
“别说话,我送你个东西。”萧逸说完就抓过林阳的手,把手里的东西强行戴在林阳手腕上,“这是祝福,祝你无痛无病,长命百岁。”
手腕上的花绳做工很是细致,黑色金色相间,那么细细的一根,就差在上面绣上一朵花了。
“好好戴着,别弄丢了,丢了…福气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