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渊》一支林俏

17、不认识

　　明玲一直以为，她和欧江在冷战。
　　毕竟，欧江跟从前没什么分别，除了不再跟她说话，明玲心痛，但没找到机会，一轮春夏秋冬过去，明玲听到了欧江要去单招的消息。
　　得到消息，欧江已经坐上了去单招的城市的车了。
　　她摸着手机，低下头给欧江发了一条信息：怎么这么突然？
　　明玲等着焦急，以为对面不会理自己，不会回消息，没想到却秒回了。
　　欧江：不突然，想了很久才决定，祝你金榜题名。
　　明玲盯着那句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欧江对她，已经是普通同学的语气和语调了。
　　她看着看着，眼泪就往下掉，打湿了屏幕。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明玲觉得生活越来越没意思，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度过了最后慌乱的高三生活。
　　没有欧江的生活，好像同之前的区别不大，本以为填志愿时会和欧江见一面，没想到单招上岸的学生不需要回学校填志愿了。
　　明玲盯着窗外的绿叶看了好久，桌上的志愿书一页都没翻开。
　　现实生活中的离别是不需要任何警示的，也许在下一秒，和那个人就再也见不到。
　　暑假淡淡度过，明玲找了份奶茶店的兼职，一暑假学会了做很多种类的奶茶，她想向欧江抱怨一下生打类的奶茶很费手，如果多做一个月，肯定会得腱鞘炎。
　　有次下大雨的时候，明玲看到一只躲在屋檐下的猫咪，她踩着水，想去摸摸它的头，那只猫咪却突然跑远了。
　　夏天渐渐过去，明玲踩着帆布鞋路过篮球场时，总是会驻足看一会儿，看着身着白衬衫的少年肆意奔跑，小腿上的肌肉矫健有力。
　　她想给欧江发信息---
　　今天看到很多男高，很帅，不过没你帅，但你好像没怎么穿过白色。
　　明玲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她和欧江甚至都没到一辈子不复相见的地步，却渐渐消失在人海里。
　　大学开学后，明玲被晒黑了一个度，晚上休息的时候异常地看到欧江发了一条空间说说，他穿着军训服，皮肤健康又硬朗。
　　浑浑噩噩度过了大一，明玲才想起来要提高自己，她开始每天早晚跑步，控制一日三餐的饮食，还学着美妆博主怎么画假睫毛。
　　时间一久，班上的同学都发觉到了她的变化，也有几个追求者，甚至还上过一次表白墙。
　　可是，明玲好想欧江。
　　想那个陪着自己去送作业，在黑暗的走廊上轻轻在她耳边说得那句---我喜欢你。
　　太轻了，轻到她根本没听清。少年的声音害羞又收敛。
　　当时她一直没听清欧江说得是句什么话，在后来和欧江走散的日子里，才渐渐拼凑出来，那是少年嘴诚恳又真挚的爱意。
　　明玲又想起自己在讲台上当主持人，无人附和，欧江站起来回答她问题的画面，欧江在对她笑，欧江他，笑得很好看。
　　很俊--
　　她想起了好多好多，想起了欧江手把手教她玩手游，嘴里说她菜，却帮着她虐对面的场景。
　　明玲要疯魔了，都说自己过得好，就不会后悔从前的选择，可明玲好悔恨，她好想见欧江，好想好想见到欧江。
　　明玲大一下学期偷偷买了张去欧江学校的票，她见到的是个不一样的欧江，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站在宿舍楼下，汲着拖鞋买雪糕。
　　他的身边，有另一个女生。
　　万箭穿心的疼，明玲体验到了，她想上去问，又觉得突兀，只能悻悻原路返回。
　　原来---当渣女是有报应的。
　　大学毕业后，明玲因为成绩优秀，被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四年来，她未曾谈过一段恋爱，参加各种活动和拿了国家奖学金，成了她们学院的传奇传说。
　　毕业那天，室友四个人在阳台上买了啤酒，明玲一个从来不碰啤酒的人，接连喝了四瓶，却怎么也不醉。
　　啤酒，是不醉人的。
　　她闭口不言，越发沉默寡言。
　　躺在床上，明玲又翻出欧江的微信，一气之下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又将他的好友的联系方式全删光，以为这样就算他从来没在自己的世界里出现过。
　　第二天睡醒，她就后悔了。
　　但也懒得管。
　　明玲的研究生生涯很辛苦，每天做不完的实验，她学得是化学专业，每天得和化学试剂打交道，偏导师要求也高，从不允许学员请假，包括几次让她疼得想去打吊水的经期。
　　可在听到欧江要结婚的消息，明玲心底那根弦就掉了，眼泪唰唰就往试管里掉，好在没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导师脾气也出奇地好，问清楚发生什么时候，特地给她批了几天假。
　　明玲觉得自己应该去买套好看的裙子，然后画一个美美的妆，让欧江一边后悔去，临去车站前，她卸掉了假睫毛和眼影，连唇釉都没涂，又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匆匆忙忙赶回了市里。
　　婚礼在市区一个装潢还算不错的酒店举行的，明玲蹭着好友的请帖进去，也没人注意到。
　　她坐的这桌距离中心舞台太远，新娘子走完全程她都没看到新娘子的脸，只能看到穿着西装和婚纱的影子。
　　到敬酒环节，明玲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高二某个听课的夜晚，她一个人摸黑下楼梯时，跟在后面的脚步声，渐渐和现实重合。
　　她转过身去，看到新娘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微笑，明玲掏出自己的红包，无畏欧江的目光，匆匆喝下那杯苦涩的低浓度酒。
　　酒席快散时，欧江一个人来送客，她们附近几桌都是高中同学，招待完他们，终于走到了明玲面前。
　　两人就静静看了对方几眼，欧江笑，“还以为你不会来。”
　　明玲想哭，只能吸吸鼻子，哽咽着回答：“你们这酒席多少钱一桌？有的菜好辣，呛死我了。”
　　“辣吗？为了照顾我妻子的口味，我还特地嘱咐酒店都没放辣。”欧江瞥了眼席面。
　　相顾无言，明玲有点后悔自己来。
　　“大学霸，听说你保研了？”
　　“嗯。”明玲说：“别这么叫，挺尴尬的。”
　　欧江收到了新娘关切的目光，语气温柔，“那我先去忙了，有机会带男朋友回来给我瞧瞧，我替你把把关。”
　　谁需要你把关……
　　明玲没立刻回学校，她回了趟高中，沿着校园小道一直走，路上看到一男一女在追逐打闹。
　　像是撕开了时间的裂缝，无数的朦胧的光透进来，明玲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原来有些故事，不用上演，就已经结束了。
　　高三大学开学前，她去找过他的，却只得来一句：“不认识，借过。”
　　明玲想，自己努力过的。
　　她努力过的。
　　可数学老师说过，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结果。
　　她现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