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渊》一支林俏

1、初见

　　相传，断崖之下，万丈深渊；
　　相传，深渊路尽，寒冰刺骨；
　　雪飘四季，天地皆白，相连成片；
　　蜿蜒冰河，水声潺潺，苍穹大树，直破云霄。
　　垂暮之冬，雪落纷飞。
　　冰渊之下的冬总是这样，四面雪白，除去高大茂盛的千年老树和悄悄流淌的河水。万物静赖，具无声响，枯乏倦顿。翩翩女子潜藏的忧虑，氤氲在无言的碱默中。
　　大雪之间，一女子轻盈身姿脚尖点地，手握长剑，剑柄转动间，细软雪花身断两截纷纷落地。剑尖指向河面时，水花爆裂，呲呲飞舞，如雨粒般悬至空中凝结成冰，又失力摔向地面，砸出低洼□□。
　　久了，许是累了。女子将剑抛掷空中，微微施法，那把做工精美的长剑便消失在苍茫大地之上。
　　“小雪鼠，为何近来不曾见阿娘？”女子眼神淡漠，红唇微微张开，仿佛在对空气说话。
　　她声音刚落，那茂密葱绿的参天大树上便快速跳下一个雪白的影子，若非细瞧，指不定与这天地融合一体，难以分辨。
　　小雪鼠灵气不足，还未修炼成型。只得巴巴钻进女子怀中，清脆悦耳的童音如林间清透溪水欢腾歌声般好听：“阿娘前几日同我说，要去人间寻几味珍贵药材，嘱咐我们在冰渊潜心修炼，不可轻易出渊。”
　　女子若有所思，点点头，朱唇微扬，那嘴角淡淡的笑意醉人心弦：“潜心修炼的应是你这个小贪吃鼠，几百年过去了，还未化作人形，实在该罚。”说着还作势拍打它的屁股，惹来了小雪鼠的阵阵求饶。
　　突然入渊冰雕门处传来欷歔声响，团团白光向两人猝不及防涌来，女子淡定抬手作法，浅紫色光芒与白光在空中碰撞，轰隆一声摇曳了原本静谧的深渊。
　　女子跃上漫雪天，目不转睛望着白光爆裂处“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深渊，毁我结界？”声音不慌不忙，掷地有声。
　　那发亮的白色光芒终散尽，只留得星星点点，似碎雪。被破坏的结界前，是一高大男子的身影。那神秘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张狂耀眼的颜色在雪白的深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增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景意。墨黑青丝，玉冠轻绾；女子抬头便对上了那双眼，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眼底似有意又无意流露出的精光。两道眉泛起柔柔的涟漪，削薄扬起的唇，仿佛天上淡雅如雾的星光都揉碎在这里；修长又挺拔的身躯，宛若黑夜里的鹰，孤傲冷清，孑然站立间都是对世间万物的不屑。
　　“相传，雪渊之下，有旷世神医，治人医心，能得妙手回春之称。”红衣男子铿锵有力的嗓音从削薄的唇边吐出，即便隔得甚远，也十分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女子收回掌法稳落立地，翩翩白衣随风轻动。她抚顺怀里受了惊吓雪鼠的绒毛，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毁我雪渊结界的缘由？”
　　男子也不搭话，迈着步子向她走去。方才离得有些距离，他只得一抹白色的身影，如今近些，终看清女子：女子轻盈而立，一袭委地白裙，被流苏蝴蝶腰带束缚的腰身是女儿的优美的身段，往上是敞口外纱衣，梅红色的丝线勾勒的红梅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胸前。精美瘦弱的锁骨极具诱惑力。修长的脖子上是一张美而不俗，淡而不倦的面容。双眸似山间的泉水，不沾世俗欲望，带着淡淡的清冷，那青螺细黛眉拧起，有些懊恼。如凝脂的肤色，几点朱唇更显分明。三千青丝只着一根雪白丝带束起，墨发不着珠宝，面孔不施粉黛，世间难有此等女子，竟叫楚赫差点失了心神。
　　“失礼。”楚赫倾身作揖陪个不是，女子漠不关心的样子让楚赫有些窘迫，他掩面咳嗽几声，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楚赫自知坏姑娘清静有失礼数，但事情紧急，所以希望神医能随我出渊救人一命。”
　　孟雪渊扯出一抹轻蔑的笑，青葱纤长的手指在雪鼠胖嘟嘟的身上游离，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答他“哦？若凡人相求，我都出手相救，你当我是什么？”语气清淡，像冬日过后草原上拂过的春风，但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和讽意。
　　楚赫闻言脸色依旧云淡风轻，他知道此次寻断崖，请神医，救人命是一条艰难之路。
　　思虑良久，终是他后退一步“若姑娘能救得一命，楚赫愿意拿一切与姑娘相换。”
　　孟雪渊看到了那双眼睛，那眸底的光亮让她心中一动，便问他：“若是你的命呢？”
　　“姑娘要，拿去便是。”没有丝毫犹豫，面前这位俊俏美男子坚定的样子让她诧异，这世间，竟有人以命换命。身在寂寥的万丈雪渊，千年来她的情绪就只有冷淡。此般付出，倒让她好奇得红衣男子以命相救的是何许人也？
　　又对上了楚赫的眸子，如黑琥珀的眼睛里似乎有引力，让她深深的陷下去。
　　“好。”红唇白齿间，楚赫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无法形容的香味让他片刻迷离。
　　一个清脆的声音气急败坏插了进来：“雪渊姐姐，你忘了阿娘的叮嘱啦？她不准你出去。”说完又转向楚赫，咬牙切齿吼道：“你，区区凡人，胆敢私闯雪渊禁地，毁我家园，还妄想神医入世，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怀里的小雪鼠动作灵敏，一蹦之间便踩上了楚赫的肩头，锋利的指甲在俊美的脸颊上留下三条血迹。
　　刺痛传来，楚赫下意识摸上脸，手却悬在半空动弹不得，身体也渐渐僵硬，失了知觉，只得呆愣站着。
　　原来是孟雪渊用法术定住了他和肩上那只脾气暴躁的雪鼠，只见对面离他不远的女子将雪鼠伸手召回，浅色光芒隐隐发亮，聚集成一个小球将雪鼠包裹在里面，刹那间雪鼠便可自由活动，但却被困在了小紫球里。
　　楚赫这才反应过来，是结界。看来，面前这个看着不大，貌似天仙的神医是个不容得别人多管她事的女子。
　　随着孟雪渊的走近，那香味愈加浓郁，楚赫唯眼睛能动，他转动眼珠传递信息让女子解开定术，可面前的女子仿佛没看见般，她转了个圈，芊芊细腰有说不出的风情，让楚赫身体燥热。两只柔荑的指间有细细的红光，似光束一般打在他的伤口上，有馨香钻入鼻尖，脸上的疼渐渐消失。
　　“雪鼠的抓伤有剧毒，时间过长伤及肺腑，纵使是我娘亲也救不过来。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
　　楚赫的知觉才慢慢恢复过来，触碰伤处，却发现脸颊平整一往如前，没有丝毫伤过的痕迹。这让他大喜“姑娘医术果然如传闻所言，出神入化。”
　　“过誉。”孟雪渊被他夸得这般，白皙通透的双颊微微现红。
　　天地白茫茫一片，柳絮般的雪又开始下了，像娘亲口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和随风散落的蒲公英；两人对立而站，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