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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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说要保密，自然也没明说位置，只约在了一个咖啡馆见面，到时候开他的车过去。
李泽言到的时候许墨已经等在那里，他坐在窗边显眼的位置，手上拿着一本书正看得聚精会神，桌上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被暖洋洋的光线一照，整个人都笼在一层平和温柔的宁静里。
李泽言径直走过去，身形的阴影覆盖下来，许墨抬头望了一眼，笑道:“来了？”
说完便合上书站起身，“走吧。”
恋与市并不热，冬季虽严寒，夏秋却是凉爽的，不过车上还是有些闷，许墨开了冷气，温度适宜，令人舒适得想打盹。
李泽言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便适时想找些话题聊聊，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许墨回答道。
“……那是什么？”
“是部哲理小说，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灵与肉、轻与重，忠诚和背叛，都通过这三个人之间的故事表述出来。”
“……想不到你会看这种书。”李泽言想了想，如实评判道。
许墨轻笑着望了他一眼，微挑起眉，“那你觉得我会看什么样的书？大脑的分析研究与人的思维模式？”
李泽言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许墨解释道，“那些是专业性知识，我跟你出来自然要把那些放一边，找些消遣的事做。”
“是吗？那照你这么说，是我耽误你工作了？”
“那倒没有，满足你的需求永远是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许墨嘴角微勾，说出的话沁满真诚与温柔。
李泽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不自在地转过头，视线停在沿途不断变换和倒退的风景上。
近一个小时后，车终于在恋与市的某个郊区停下来。
天清日明，李泽言略一观望，入目便是一座古朴的院门。
很难想象，在与国际接壤最密切的现代化都市里，还存有这样一座院子。白墙斑驳，古老沧桑朱红色院门掉了些漆，上挂一个装饰的牛头铁环，檐牙轻勾，青砖碧瓦，倒透露出一股别样的典雅来。
许墨走上前，轻敲了两下门，很快便有人应了，随着木板拉磨的吱呀声响，一个老人探出了头。
扶了扶老花镜，看见许墨的那一刻老人脸上转为显而易见的欣喜，笑眯眯喊到:“小墨来啦。”
“嗯。”许墨点点头，谦和有礼地笑道，“陈伯，这次我带了一个朋友来。”
“好啊，好啊。”陈伯微佝偻这背，连声应道，“朋友来好，欢迎欢迎，快进来吧。”说着便侧过身让出了门。
李泽言跟着许墨一同进去，不曾想这小小的院落还别有一番天地，爬山虎占了满墙，正中央一个圆形大石桌，周遭摆放着各式雕塑，木质的弥勒、石制的猫，角落趴伏的小老虎栩栩如生，眯眼可见慵懒姿态，单单看上去便妙趣横生。
陈伯走过来问，“还跟原先一样吗？”
许墨点点头，“烦请帮我朋友拿块大些的材料，多谢。”
李泽言坐在一旁，见许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下虽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便见陈伯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大一小两个核仁，大的状如荔枝，是小核仁的两倍左右。且拿进了看，才发现这核仁是打磨过的，表面光滑透亮。
李泽言已隐隐明白要做什么了，又见刻刀磨器等工具已准备齐全，便问:“核雕？”
“嗯。”许墨将核仁递给他，又给他一双塑胶手套，笑着说:“试试吧，很有趣。”
“你带我过来就是来做核雕？”走了一个小时，只是来刻核桃……
李泽言会这样想实属正常，毕竟他的时间太过宝贵，许墨说有一项很特别的活动，他只以为是非常直接的情绪舒缓方式，倒没想过是来做这个，自然也没发现刻核桃有意义的点。
而且……
李泽言皱眉看向手里那颗大核仁，虽然相比普通核仁这颗已经足够大，但……这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其实不难。”许墨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反驳，只说道，“核雕艺术在明朝时曾经很兴盛，史书记载曾经有人在一方小小的核仁上雕过一个船舟，上有三人、桌椅、茶具、门窗、形态憨妙，你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报告和文件，需要新奇的形式放松，很多时候，我们可能更倾向于更有意义的事，哪怕是舒缓情绪，也会带有一定的功利性，但某些程度上，意义并不能常规衡量。”
李泽言的注意力却在前半句上，惊讶道，“桌椅？茶具？在核仁上？”他又看向许墨手里的那一个，不由得问道，“你也可以？”
许墨摇摇头，“我只略懂些皮毛，那些要求太高，一笔一划如丝，要求天赋和高超娴熟的技巧，不过我虽然不会那些，刻些花草虫鱼还是没问题的。”
“你刻了多久？”
“从我起初接触，到现在约有两年。”许墨如实答道，“好了，你先试试吧，保证会很有趣。把手套带好，避免划伤。”
李泽言见他如此，将信将疑地拿起刻刀，略微思索，便低下头开始下笔。
核雕是门细致精微的艺术，李泽言初次尝试，纵然已经足够专注，在某些线条上仍是处理不当，但后来便渐渐熟练了，似乎有了一些心得，加之陈伯和许墨不时指点，在某一笔划过时突然开窍，掌握了技巧，动作也更加得心应手起来，横捺勾弯，果真发现了其中乐趣。
下午的时间说漫长却也短暂，等他完成手上这幅作品时，太阳已将近落山，他转头看向许墨，那人一袭眉眼在余晖照耀下更显柔和，轮廓融在光里，镜片后的眼神从容自若，他不由得想，许墨这人，当真称得上温润二字。
温润，却也冷淡。亲切，却也疏离。
他这般想着便失了神，许墨恰好在此时侧身，他目光聚拢，那一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那人带笑的紫色眼瞳里。
“刻完了？”许墨问。
李泽言还在愣神，听了他的问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敛了神情道，“嗯。”
许墨好似浑不在意，若无其事问，“感觉如何呢？”
“还行。”李泽言想着中肯的评价，心里十分愉悦，又补充一句，“的确很有趣。”
许墨笑笑，“我也觉得你会喜欢。”
李泽言轻咳一声，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这语气也奇怪，便岔开话题道，“这里……”他想了想，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表述想说的话了，嘴张了又合，最终闭上。
他不说，许墨却懂，接他的话解释道，“这里是陈伯的家，可不是什么专供娱乐的地方。”
“家？”
“嗯，陈伯一个人住，雕刻是他的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他生活很艰难，却不肯丢弃，这几年国家大力提倡这些东西，他生活才好过了些。至于我……”许墨顿了顿，视线落到东南角的小石老虎上，整个面部完全放松下来，“我是在陈伯有一次去市里买特殊时身体出了些状况，送他回来才认识他的。他儿女在城里打工，不愿守着这没出路的活计，见我恰巧喜欢便教了我一些，一来二去熟稔了，后来我就经常过来了。”
李泽言点点头，拿过许墨雕完的那一块左右看了看，虽然许墨说自己只会雕个简单的物什，不过上有花迎风招展，树傲立挺拔，却是把神韵给刻出来了。
许墨见他看得认真，说，“你喜欢？不过我现在还刻得不好，等我学会了再刻个好看的给你。”
“不喜欢。”李泽言声线平直否认道。
“那……泽言喜欢什么呢？”
泽言？
李泽言觉得这称呼转变得有些突兀，许墨却神态自然:“摒去工作上的事，我想称呼你的名字。”
李泽言心觉怪异，本是普通的姓名，由许墨温和地唤出口，莫名有如织了一层春风铺在上面，一如许墨此刻的神态，缱绻柔软，夕阳的余晖美丽壮阔，将他嵌在一副浓墨重彩的画里。
他避开他的视线和话头，接着上一个问题回道:“骆驼。”
许墨失笑:“喜欢骆驼？”
“嗯。”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还会别的吗？”
“不会了。”许墨摇摇头，“我没有很多时间做这些，不过鎏金和修缮方面陈伯都有涉及，我来时常会带着材料给他，他一般只做石雕木雕之类的，材料便宜好找。但你喜欢的骆驼，下一次我会做好送给你。”
李泽言感觉到自己平稳有力的心跳好像乱了一瞬顺序。
正说着，陈伯从里屋走了出来，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小墨，今天跟小言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吃饭？碰见这种情况，李泽言下意识地要拒绝，话还没出口，便听许墨一口答应下来，“好，多谢陈伯。”
“好好好。”陈伯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我现在去做，马上就好。”说着便又进屋去了。
李泽言不着痕迹的皱眉道，“你怎么……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人家？”
“不会。陈伯常年一人在家，很希望有人陪陪他，我一人来时也经常留我，泽言，他很高兴。”
“……”这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李泽言正要说什么，许墨又道，“我也很高兴。”
李泽言被这笑一下子晃了眼，一阵风从院墙外翻进来，唤醒了满院的绿芜与国愧，趴伏着卷携住温情和静好，然后在心湖上蜻蜓点水地一碰，便悄无声息地离去。
徒留来不及捕捉的旖旎。
李泽言想，其实他也一样，只是这高兴之余好像又多了点什么，他弄不清，但不讨厌，不慌张。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许墨又拿过一块木头塑性，李泽言借口工作一直看手机。
雕刻艺术、非遗、传承现状，一路看下来，李泽言也大致对这方面有了初步了解，犹豫片刻，余光瞟了眼许墨，最终在网页上搜索，“总觉得朋友说话不对劲……”
网络很给力，词条下立马出现了一条推荐:总觉得朋友说话语气暧昧，意思模糊，我很紧张，为什么会这样？
李泽言回想刚才的情况，觉得比较符合，将信将疑地点开，一条加精评论立马出现在眼前:这还用说？不用怀疑，一切暧昧关系都是爱情的前兆。
李泽言心中一个激灵，觉得这手机有些烫手。
一定是他搜索方向错了。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再面无表情地打开邮件，最终面无表情地吃了饭。
如许墨所说，老人家果然很开心，是发自真心的笑，临走前许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礼物，当是给陈伯的答谢。
坐上车，李泽言缄口不言，事实上，他告别陈伯后就没怎么再说话。
入夜的恋与市很是热闹，霓虹遮掩了星光，俊男靓女三两成群，与车内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静了许久，李泽言终于开口道，“你下次来记得喊我。”
许墨也不惊讶，只笑着答应，“好。”
李泽言想了想，又说，“有这方面的活动可以通知我。”
“好。”
一路无言。
别墅近在眼前，临下车时，许墨与他告别:“再见，泽言。”
李泽言沉默着没答应他，径直下了车，又听他道，“早点休息。”
“……”
李泽言关车门的手停了几秒，走到门口，回过身看着汽车疾驰而去。
“你也是。”
轻飘的话语沉落风中，无人听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