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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一直到慕夕瑶离开上海,他也没搞清楚‘五角场’是个什么地方。
      一片广场?一个小区?还是那片从二十七楼望出去目之所及的地方?
      接电话的那个女孩子果然不是南方人。电话里还听不大出来,见了面之后就更明显了。
      瘦瘦高高的,大概三十岁左右,一头利落的短发,化妆浓艳,看人的时候很有点‘逼视’的感觉,仿佛想从你的□□里看出你的思想来。
      这样的目光一般人也许会觉得不习惯。不过对于慕夕瑶来说,这正是他掩藏在自己乖巧驯服表象下的另一面。他乡遇故知一样,他迎着那个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女孩果然吃了一惊!
      “你......是学生吗?”她有点迟疑地问道。
      “是啊。”只是现在没在学校里了。
      “......走吧。”女孩转身之前又上下打量了慕夕瑶一眼,从穿着和年纪来看,不出意外是的。
      慕夕瑶低头看着眼前如履平地的尖头高跟鞋,心思不明地弯了弯嘴角。

      女孩带慕夕瑶去的是一个看起来还挺新的小区。
      她熟门熟路地低头一路往前,从侧门里快步走过去的时候门卫并没有来拦。
      慕夕瑶跟在后面。知道她应该是专门做房屋出租的那种人----租几套房子下来,自己格成很多间,再往外租。
      女孩走路跟说话一样又急又快,看起来哪怕前面是一个深渊,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一样。
      大概这就是大城市里的人最显而易见又深入骨髓的真实写照吧。
      楼房总共二十七层。慕夕瑶后脚刚踏进电梯里撇了一眼按键,女孩紧接着在关门键上使劲按了好几下,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多按几下电梯就会走得快一点。
      慕夕瑶看了一眼他们即将要去的楼层,二十七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慕夕瑶一脚迈了出去。再跟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共处一室,会让人觉得如果自己呼吸不比别人快一点都对不起自己。

      这是一个典型的蜗居。
      房子应该本来是一套正常的三居室,不过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了。没有客厅,应该是被改造成了卧室。厕所还原封不动,分干湿区,洗澡的可以洗澡,上厕所可以上厕所。互不干扰。
      屋子里本来已经住了三户人家,一个复旦大学的小伙子,两对打工的年轻情侣,也不知道是否结婚了。
      还余两间卧房。
      一间在小伙子那间旁边,一间在楼梯拐角处。一间大一点,一间不见天日。一间月租五百,一间三百。
      这是第一次,慕夕瑶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根据金钱严格划分出来的三六九等。
      有钱,你可以住有落地窗的大房间,配圆形原木桌椅,像小伙子那间,房价七百。
      没钱,可以住他旁边这间,也有窗,不过窗子嵌在过道那边的墙上,一年到头也不会有阳光照进屋子里来。
      再没钱,就只能住楼梯下面,房间逼仄,屋顶低垂,站在里面头都抬不起来。
      他最后选了五百的那一间。
      那大概是他有意识地首次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可能不那么正常。
      女孩打开那间楼梯下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垫,薄且窄,屋顶斜斜的压下来,仿佛一只握着你的脖颈缓缓收紧的大手。
      慕夕瑶一眼望过去,耳边“嗡!”地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出现一片又一片不规则小黑点,就跟直视太阳以后闭起眼睛时的景象那样。脑袋发涨,两侧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似乎几天几夜没睡了。脚下发软。
      他不着痕迹地抓了一下门框,打磨不甚光滑的木头扎了他的手心,勉强给他提了提精神。
      “这样的地方,也有人会住么?”慕夕瑶问。嗓音又轻又软。
      “当然!”女孩斩钉截铁地回道。
      然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这么一间小房间就给打击到了?也不是富裕之家的样子,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人间冷暖。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女孩站在慕夕瑶选定的房间门口问。
      这间房里除了墙上的那扇高且小的窗,只有一张不太大的双人床,目测宽一米五左右。
      “明天吧。”慕夕瑶坐在床垫上,用手按了一下床垫,状似随口说道。
      “那我把合同给你签了?”女孩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往外掏着什么,“然后把钥匙给你,明天我就不用再过来了。”
      “......好。”慕夕瑶不那么热络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似地,说:“对了!姐,我来得急,身份证忘带了,过几天再给你吧。”
      女孩已经把合同拿出来贴在墙上写着,闻言手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又上上下下把慕夕瑶仔细看了一遍,跟x光似的,最后对上了他的眼,确认道:“你就是学生吧?!”
      “当然!”慕夕瑶语气里满满都是被怀疑的无奈,“不然我怎么能看到你贴在那么犄角格拉的出租广告呢!”
      女孩看着那张含着隐隐笑意的脸,眉清目秀的,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好孩子,从里到外都是。
      “......好吧。”女孩终于继续写了下去,“那你让家里人快点给你寄过来,然后拿给我看!”
      “是是!姐,还有个事啊,我身上这会儿没有那么多钱,我先给你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其余的跟身份证一块给你,好吧?”
      女孩觉得自己被彻底打败了。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身后的男孩子满含期待的眼。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身份证号!”女孩指着合同上的一处空白,说。
      慕夕瑶赶紧接过去,把薄薄的两页纸放在膝盖上,努力把自己的名字板板正正写上。至于省份证号?他哪知道啊,他连它的面还没有见过!
      “姐......”
      女孩现在一听这语调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对慕夕瑶怒目而视!
      “姐......”慕夕瑶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天赋,笑得越发灿烂,眼巴巴瞅着女孩,“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那么长一大串,”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比了一下,“我要时时刻刻记着,还不把头发都累掉了?”
      女孩终于提前体会了一把当娘的感觉,心里明明又急又气,可对着这张满是纯真笑容的脸,愣是硬不下心肠来。
      “行了行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女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钥匙掏出来扔给慕夕瑶,“明天搬家东西多吗?用不用帮忙?”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再说,我同学会帮忙的,谢谢姐!”慕夕瑶笑着说。
      女孩觉得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没准就会围着自己打转了!

      慕夕瑶说自己要再呆一会儿,把屋子收拾收拾,女孩摆摆手自己先走了。
      看着屋子的大门在面前彻底关上,慕夕瑶收起脸上已经僵硬了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反手关上门,脸上的各个器官,都回到了自己本来该呆的地方。
      卖笑,原来是这种感觉么?
      慕夕瑶揉了揉脸,手心的木屑冷不防在脸上蹭了一下,有点疼。他没有镜子,只得起身到厕所的镜子那看了一眼,没破,就是擦得一道红,在脸侧靠近耳朵的那一边。
      怎么睡呢?
      跟女房东说明天搬过来,那当然不是真的。
      搬?从哪搬呢?又有什么好搬的?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了。
      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服,昨天买的没吃完的几个水果,脖子上累赘的一个‘帆船’,贴在心口处的那尊观音,兜里一张已经没有什么钱的银行卡。
      虽然现在是夏天,床垫也还算软,不过,总不能就这样穿着衣服躺在上面。
      慕夕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把钥匙装进兜里,拿着交完房租还剩的一点钱,起身离开了房间。
      晚上十点下班,再去买被褥的话肯定来不及,早上去?该去哪里买都不知道,第一天上班迟到可就不好了。
      慕夕瑶出了电梯,小心地记着这栋楼旁边的标志物,以免自己出去容易回来难。

      出了小区,慕夕瑶并不往那些灯火辉煌的地方去,而是顺着一条不那么平坦的小路往小区后面去了。
      他身上没有多少钱,现在出来了,本是用来交学费、吃饭的那张卡也就形同虚设了。总不能再打电话回去要钱。如果不是被褥这些必需品,他一毛钱也不会花。
      跟他猜想的一样,小区后面是一条看起来不是那么光鲜的窄街,昏暗的路灯,低矮陈旧的小店,跟前面相比,简直如同黑夜与白天,星辰与太阳。
      在一家老旧但是干净的店里吃了一碗混沌,慕夕瑶把汤都喝完,悄悄摸了摸肚子,热乎乎的,但是依旧瘪瘪的,十分可怜。
      这是两天来他吃的唯一一顿饭。
      店老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寸头,笑容灿烂,看着慕夕瑶这么捧场,过来收碗的时候还给送了一盒牛奶。
      “小伙子,好吃吧?”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碗,眼里有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他不像大多数小吃店里的人,穿邋里邋遢的衣服,走起路来弯腰驼背,手指头发上总沾着一股油腻的感觉。
      这个男人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笑起来温暖和煦,站着的时候腰背挺直,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端着碗的手指指甲缝里都是洁白的。
      “嗯,”慕夕瑶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真的吗?”男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抬起一只手就想往脑袋上摸,胳膊伸到一半大概想起自己刚刚拿过碗,又讪讪地放了下来。“要不......你再来一碗?!”
      如果不是此时囊中羞涩,慕夕瑶还真是想再来一碗。
      “不了,下次再过来。”慕夕瑶拿起送的那盒牛奶晃了一下,“谢了!”

      林铭踩着双布鞋出现在窄街另一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从这家店里走出去的慕夕瑶。
      慕夕瑶?真有这么巧?
      他摇了摇头,想把心里忽然涌满的那点不同寻常的兴奋给甩出去。不过没成功,他还是踏进了这家他经过很多次却从没有进去过一次的店。
      店的门面很小,也不花哨,只是老老实实地写着“陈家老店”。在一溜让人眼花缭乱的招牌里,有着独树一帜的坦然。
      林铭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神经质地伸手摸了一下桌面,出乎他的意料,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摸到。
      年轻的老板亲自站了过来,手里拿着简洁的菜单,问:“请问你要什么?”
      语气好像有点不善?
      林铭自问没有做什么唐突的事,“都有什么?”
      “只有馄饨!”年轻的老板言简意赅。
      林铭想说那你菜单上都是写的什么?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年轻老板又说:“各种馅的馄饨,不过现在只有猪肉大葱馅的!”
      林铭觉得其实他的潜台词是‘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可能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有这个癖好,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吃!谁说不吃!”林铭看着年轻男人,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年轻男人皱了一下眉,跟林铭对看了半天,洗手下馄饨去了。
      林铭觉得刚才好像看见这个男人十分热情地把慕夕瑶送到门边的自己,大概眼睛有什么毛病了。

      慕夕瑶走出馄饨摊的视野范围,装作无意中回了一下头,窄街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让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哪个荒郊野岭里。只有路边店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不太热闹的人声,提醒着他还在人间。
      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食物的香气,慕夕瑶叹了一口气,把吸管插好,放进了嘴里。本来还想着晚上实在饿了的时候喝的。
      其实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喝纯奶,味道太大,浓浓的膻。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一家拥挤纷乱的杂货店里,慕夕瑶买到了被褥和枕头。也不知道是搁了多少年的存货,慕夕瑶从胖胖的老板娘的手里接过包裹的时候,明显看到了她脸上过于乐观的表情。
      如果是因为那区区几十块钱,她远不至于如此。
      慕夕瑶付了钱,在街边的垃圾桶那把包装拆开扔掉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老板娘的笑容。
      看来不仅是存货,还是有疾的存货。寡人有疾的“疾”。
      慕夕瑶看着手里开了得有两三尺长的线的被子,笑了一天的嘴角终于耷拉了下去。
      回头看看不远处已经紧闭门扉的杂货店,仿佛它今天开门就仅仅是为了卖掉这个残缺不全的陈货。慕夕瑶忽然有点恨自己一贯的利落,买东西从来不看。
      其实缝几针线他并不会觉得为难,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到哪里去找针和线?
      如果自己现在过去买针和线,不知道老板娘会不会开门。慕夕瑶站在街边想。
      肯定不会的吧!说不定刚才自己一转身,她就上了门板。
      在垃圾桶旁站了半天,抱着被褥的胳膊有些酸了,慕夕瑶才任命地往回走。怎么办呢?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问问小许,她们女孩子,大概会有针线之类的东西。

      “......什么?”小许不可思议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要针和线?要那玩意干嘛?”
      大概,针线除了缝衣服被子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吧?!慕夕瑶皱着眉头想,扎人?像“容嬷嬷”那样?
      “这年头谁还有那玩意啊?”小许笑了起来,“你可别告诉我你要缝衣服啊,小帅哥,衣服破了再买新的就是了!”
      “嗯。”慕夕瑶看她也不像是勤劳贤惠的样子,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了一句,果然。
      林铭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慕夕瑶,问了一句:“昨晚吃的什么?”
      啊?这又是什么?还管吃什么饭?
      “馄饨。”慕夕瑶说。虽然他不知道林铭为什么问这个,不过这又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好吃吗?”林铭又问了一句。
      这下连小许也觉得不对劲了。“林哥,怎么了吗?”小许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林铭说着,脚下不停,转眼消失在了有沙发的那排书架后面。
      小许在书架和慕夕瑶之间来回看了几圈,往他眼前凑了凑,十分八卦地道:“慕夕瑶,你跟老板......发生了什么吗?”
      慕夕瑶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大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小许一看慕夕瑶这样立刻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啊,开个玩笑而已!”
      慕夕瑶心里跳得厉害,不过面上只是半真半假地瞪了小许一眼,转身干自己的活去了。
      走了老远还听到小许跟别的同事说:“你看你看,慕夕瑶好好玩噢!跟他开个玩笑,他还有点当真了!哎哟,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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