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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那一天是2005年的除夕。过了十二点,就是2006年了。

      有时候你爱上一个人需要一辈子,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
      慕夕瑶觉得自己对潘奕绝不是一见钟情之类的。甚至在发现自己对他不一般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男孩子的。
      当年对哥哥男子痴缠,不过是艰难岁月里的依赖罢了。
      到底是怎么就会喜欢一个人了呢?
      学习好?长得帅?唱歌好听?牙齿雪白?还是之类的其他?
      好像这些原因都有,又好像这些原因都不是。
      爱情这种事,并不是买菜做饭,油盐酱醋,放几斤几两,都是可以衡量的吧。
      爱了,就是爱了。
      所以有很多很多的人,明明说喜欢的是这样的,到时候带到你面前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那一个。
      这就是爱情吧。
      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潘奕骑着摩托车往回走。冷冽的北风吹在身上,心里还是暖烘烘的。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一个亲口的承诺,货真价实,如琢如磨。
      他用手摸过,牙印很深,不过只有虎牙咬的那个地方出了血。毕竟对于一个正常的人来说,犬齿早已退化得十分完全,就算真心实意想咬人,真的要跟动物似的直接用牙齿把肉撕开,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粗毛线编织的毛衣随着车子颠簸来回蹭在那不太大的伤口上,不十分疼,像蚂蚁咬的似的,一点一滴,一直痒到你的心里去。
      也像心里的那个人。平时的时候不去想他,有若无物,真到关键时刻想起来,才发现他一直就是在那里的,不曾移动分毫。

      马航的年也是在医院里过的。
      虽然之前一边化疗一边家里医院两地跑,可仿佛专门跟他作对一样,大过年的病情又突然加重了。
      爸爸妈妈和护士医生一直在配合着瞒他,直到不得不化疗了。
      本来就瘦得不行了的身体根本就是皮包骨了,即使什么也不说,看一眼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潘奕来过,程呈来过,慕夕瑶再也没有来过。
      潘奕的表现很奇怪。
      有时候他自己来,有时候跟程呈一块来,不过每次来了之后都不多话,好像都是程呈在说。
      母亲告诉他病情的那一天,问他还有什么心愿,他想了想,说‘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呢。’
      是啊。骨癌晚期,恶性肿瘤,几乎已经扩散到每一个角落,想要救回来,除非是发生奇迹吧。
      他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大吃一惊不支倒地,他只是忽然想起慕夕瑶来的那一次,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他不发一言,眼睛里像一汪深谭。他当时只是有点疑惑,现在想起来,那里面盛满的,明晃晃都是无望。
      他也问过潘奕慕夕瑶的事,隐隐约约的,知道他其实某种程度上跟自己是一样的,病因不同,相同的是都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生命和希望,对一个人来说到底哪个更重要呢。对自己来说肯定是生命,如果是慕夕瑶,大约是希望。
      你的是什么,什么才最重要。

      开学以后慕夕瑶立刻就有了动作。
      他跟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说:“妈,对不起,我还是想学美术试一下!”
      慕妈妈说不震惊是假的。
      慕夕瑶这个人,看似柔软可欺,其事实是哪怕你把他踩在脚底下,他都不会跟你低头。自己的儿子,怎样不亲近,也一寸一寸看着他长大。再勉强下去,只会就折。
      他说‘对不起。’
      可能对别的人来说,这不过跟‘早上好’一样没什么意义,但对慕夕瑶来说,他已经折节,低到了尘埃里去了。
      但是他还想试一次。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的心。
      慕妈妈终于还是同意了。

      买画架,水彩颜料,宣纸,各种型号毛笔,慕夕瑶就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快乐而充满希望。起死回生一样,瞬间让干枯的触觉鲜嫩多汁起来。
      他可以在正常上课的时间正大光明地坐在画室里,明亮的阳光穿过高大宽阔的玻璃窗撒在地上,为他打开了人生中另一扇窗。
      潘奕感受是最为明显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慕夕瑶好像忽然就忘记了之前他赖以为生的精神食粮,白天去画室学画,晚上捧着一本素描本不时画上几张。
      一次他忽然高兴了,跟潘奕说:“等我学好了,给你画张像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似挺随意,但眼睛都亮晶晶的,潘奕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代表他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是什么呢?让他忽然这样充满力量?潘奕不知道。不过让慕夕瑶这样固执孤僻的人改变生活态度,他也曾妄想或许跟自己有关。无论怎样,他都一样为他高兴着。

      只是,好景不常。

      高二下半学期结束以后,暑假只放了十几天,高三就浩浩荡荡地来了。
      所有人都在本来就上紧的发条上又使劲拧了几圈,直到再多一点就要绷断了。
      慕夕瑶跟那些学美术的人好像要到外地去学习,潘奕听说,大概是去杭州,中国美院在的那个地方。
      潘奕觉得那也不是不好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么美的城市,大概正是慕夕瑶一直想要去的“远方”。
      临行之前,慕夕瑶买了一只手机,“三星”,直板。然后请潘奕吃了一顿饭,烧烤。
      潘奕说不清是忧是喜。忧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喜的是他终于肯直面这个总是冷酷偶尔才会温柔一下的生活了。
      慕夕瑶直接拎了一件啤酒,然后又要了几杯扎啤,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潘奕,”酒到中旬菜过五味的时候,慕夕瑶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对他说:“谢谢你,为你到现在为止为我所做的一切!”
      潘奕已经喝了好几瓶,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快成了一团浆糊,总觉得慕夕瑶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你......嗝......这么客气干什么!”潘奕拿瓶子跟慕夕瑶的杯子碰了一下,咧开嘴笑了,“我还等你学成归来给我画像呢!”
      慕夕瑶没说话,只是看着潘奕笑了笑。潘奕觉得他大概有点眼花,否则怎么解释他好像从那一点笑容里看到了仓皇。
      潘奕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喝多了。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家人,朋友,同学,学习。两个人也吃了很多,慕夕瑶难得地在他连哄带骗之下吃了一串鸡胗,然后又连威胁带耍赖地让他给啃了好几串鸡翅的皮,最后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潘奕依稀记得那天晚上过得还算是挺愉快的,只是他老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头痛欲裂地醒来之后、看到隔壁光秃秃的床铺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他忘了给慕夕瑶要手机号码了。

      这是一个不能饶恕的错误。

      刚开始的时候,潘奕一直觉得慕夕瑶肯定是也跟他一样一时喝多忘记告诉他了,毕竟他在他心里的位置在那摆着。
      他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说不定哪天就会打过来了。潘奕一直这样想着。
      周末回家的时候他从早到晚一直守在电话前,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时不时打电话回去问他妈‘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问得次数太多,有一次他妈大概实在憋不住了就问他道:“儿子,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不是你们学校的吗?怎么还往家里打电话?”
      ......
      难道她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不能早恋!”这个问题么?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一月过去了,第二个月眼看就到月末,从七月底,一直到九月初了,还没有那个人的消息,潘奕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了。
      早上的时候,五六点钟就有人起来背书,乌拉乌拉的,一片连着另一片。潘奕躺在床上拿胳膊盖着眼睛,时时想念那个总是喜欢翻来覆去赖床赖到死的清瘦少年。
      晚上下了晚自习不用送程呈回家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去网吧,只是莹莹孑立,马航不再,他也不再了。
      只有那个特立独行的网管依然会给他记账,会借他不知道谁的身份证使一使。好像比大多数人都还靠谱一样。

      “你叫什么?”
      在潘奕不知道第几次没带身份证以后,在等待他找证件的间隙里,潘奕靠在又脏又乱的吧台边抽着烟顺口问了一句。
      “......墨。”
      “什么?沉默?”
      那个眼神有时候真的挺像慕夕瑶的网管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程--墨--”。
      潘奕张了张嘴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界总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让你发现它其实真的很小。
      打游戏也好,吃饭也好,人多和人少的滋味,总是不一样的。
      潘奕挺到半夜,越发觉得真是没意思极了,以前可以一整夜不合眼的游戏这会儿觉得艰难晦涩,看电影么,泰坦尼克号重温了一半,“开始我们的演奏吧”,那一刻,他眼前全是慕夕瑶泫然欲泣的脸。
      撕心裂肺的。
      “走了!”
      潘奕把借来的证件往桌上一扔,抬腿出了乌烟瘴气的网吧。
      夏夜的风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终于褪去了一天的燥热,吹在身上凉丝丝的。
      潘奕出了门,叼着吸了一半的烟狠狠抹了两把眼,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慕夕瑶!你......真他妈的!!

      “你说什么?”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点点疑惑。
      潘奕眯着眼睛回过头,发现了程墨。
      “我说话了么?”
      “......大概吧。”程墨的眼睛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处一片黑暗里的不知道哪一个角落。
      大概什么?大概说了?还是大概没说?
      潘奕忽然觉得烦躁极了。
      他使劲跺了两下脚,然后一口气把嘴里的烟吸完,把烟蒂扔在地上一脚碾灭了。
      火红色的小圆点消失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褐色的烟丝一根根在微弱的风里摇摆着。
      “你在想什么?”
      程墨有点突兀地问。
      潘奕没有回答,愣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又拿出一根烟点上了。
      “那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有趣的小伙子呢?”
      潘奕正在点烟的手猛得一抖,没点着烟,直接燎了他的手指头了。
      手指吃痛一松,白色的烟外皮整个掉进脚下的一片灰蒙蒙的土里,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潘奕看着地上平静地说。

      “你找了吗?”
      程墨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飘在水里无依无靠的浮萍,向着潘奕兜头砸下来的时候,却重得直击心灵。
      是啊,你找了么?
      有人说,如果你真的想找一个人,只有他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要联系不超过六个人,就一定会找到他。
      而这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抱怨,在想念,在挣扎,在纠结,却从不曾真的,真的着手找过他。
      他到底为什么会走呢?
      潘奕在这个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深夜里,终于第一次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走得这样决绝。
      不仅是他,就是薛珍珠,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就好像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突然间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空气里了,连一个美人鱼消失在大海里时留下的气泡也没给谁留下。
      薛珍珠都找他哭诉了好几次了,又哭又骂的,骂慕夕瑶是个没良心的,走就走连个电话也不打来,不知道电话信总会写吧。
      之前的时候,潘奕又何曾不这么想呢。
      但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慕夕瑶不是不能联系他,他们,只是,说什么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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