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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欲加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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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要去覃山祭祀,父君身边的胡公公来传了话,宣我连夜入宫。
我心中欢喜,以为父君终于肯放手,要交给我一些正正经经的事来做做,便唤月白捎到上一坛酒,那是我昨年夏天埋在后院花树下的一坛葡萄佳酿。
打算和他说说话,叙叙天伦,毕竟我们常日来关系冷淡。
再且说那葡萄酿,仅我府中独有,是一次炼药失败,意外得的。
一路上,我只一心想着,近来没做出什么让他恼怒的事,一会绝口不提左国师的事,应该不会再次不欢而散。
孰料,我前脚才入大殿,后脚大门就被锁上了。
月白抱着一坛酒生生的被关在门外,又或者说,是我被关在屋内。
我看着桌案前背对着我的高大背影,黑发里透着几根银丝,一身也是衣裳歪歪斜斜皱皱巴巴。
我暗自叹气,若是哪日我穿成这样,他一定会破口大骂不成体统。
他半晌不转身,我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起来,这决既不是他要托付大事的态度。
“父君安好,不知父君召儿臣所谓何事。”
我鞠首朝他拜了拜,不管他是否能看得见,应尽的礼数自是不能落下,免得被他见了漏,又将我丢到水牢里关上个一年半载。
帝正君像是被一句话解开了哑穴一般,闷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将一大叠厚厚的纸页怒摔在我跟前,他脸色铁青,双手发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崩裂出来似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看着空中地上飘着的白纸,委实不知他此番盛怒又是为那般,于我有何关系。
虽不了解,但我明白,这铁定是我“作恶”的证据没错。
父君向来不信,且喜欢冤枉我这多余的女儿,不知道他这次要安上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你这个不争气的蠢货,孽种,成日只知道寻欢作乐,早知道我就该一小掐死你,一了百了。”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一滴不落的全扑溅飞到我的小脸上。
我自小就在他的嗤之以鼻下长大,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骂声实在太轻太轻。
我浅浅一笑,弯腰捡一张白纸黑字来瞧,是几行蹩脚诗词。
秋来正好快逍遥,叶落风蔬红颜俏。
知得谁家儿郎过,半寸相思半寸肠。
我握紧手里的白纸,先不说这诗意境写得好不好,因为我的诗也十分蹩脚。
可这后边两句写的得如此不顺口,写出如此模样也好意思来栽赃人,也有脸。
“父君的意思,这诗是我写的?”
“你还有脸说,我要是你,我就往那往生河里一跳,再无颜面见世人。”
父君说出口的事,一向是认定的,便是明知道是错了,也须得是一副理所当然,君意即是天意的德性。
“是啊,可惜我不是父君您,至于这破诗还真不是我写的,若是我写,怎么也要写点什么:谁家二郎门前过,唇红齿白吊梢眉。”
我将他丢在地上的纸全都捡起来看了个遍,整整齐齐的给他放回桌上:“你这些诗里大多叙情,可我,只看脸。”
他气得一颤,伸手便是一耳光,或许是见我不伤情,过于淡然,他便反手又給了我一掌。
自从母君长逝后,这类似的耳根受过不下百次,每次肿上个三五日,细细算来,一月打一次,从无间断。
如此摧残,这副臭皮囊还能生得这般清灵水秀,他实在功不可没。
“畜牲,我且告诉你,你和倾儿的婚事算是定了,愿不愿由不得你。”
他打完还是不能消气,大声咆哮着,叫得额头冒了青筋,满眼通红狰狞,像是对着一个痛恨已久的仇人。
我心中泛起酸涩黯然,不由得苦笑一声。
乌龟配王八吗?
“儿臣也告诉你,除非你亲手了解了我。”
他决然如此,我亦决然如此,不到他再次动手,我便取了他架上的宝剑,劈门而去。
或许别人瞧着我是疯了,可我无比清醒着,他千机万算却还是有所遗漏。
他明知道我不喜欢学中原人的诗词,更不会有耐性写上他手中的那厚厚的一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竟心存妄念,白白毁了一坛子佳酿。
我抬首望着雪地里的一轮明月,心中苍凉发抖。
一百多首,白大士不知熬了几夜。
帝正君在人前,向来是一副慈父的做派,就如同我脸色火辣辣的灼热疼痛,是我用尖椒捣碎敷的一般。
好在众人之下,他不敢拦我,我便和月白一道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