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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甜度超标16 ...

  •   我叫许军,今年二十,过去几十年,经常被问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许军?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子。”和我有同样困扰的还有我的大姐许武。倒是我三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许忍冬。

      姐姐和我说,我和她的名字是爸爸取的,弟弟的名字是妈妈取的,他出生在冬天。生完他过了十个月的哺乳期后,妈妈便去坐牢了,原因是她杀了爸爸。

      其实我不愿意开口叫爸爸这个名字的,提起他更喜欢用“那个男人”代替。因为姐姐给我说过,她记得她三岁的时候,天下着白茫茫的大雪,别人家都在过年,妈妈牵着她,搂着刚刚出生的我在公共厕所里躲了一夜,不敢回去,因为爸爸喝醉了就会打人,也不敢去邻居家,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过年的时候碰上倒霉事,至于亲戚?妈妈是流浪过来的,可能是因为脑子不怎么好用被家里人抛弃了,爸爸这边的亲戚没有一个人想管他。

      姐姐给我讲这些时候,我觉得她在流泪,可是房间里没有灯,我看不见,风吹过窗户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响,我也分不清她是否在呜咽。

      我倒是没有哭,因为我还偷偷听过其他的事情,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心练成石头了。

      山沟沟里的女人喜欢平时聚在谁家门口聊天,有一次我偷懒没去上学,声音便传进了我的耳朵。

      她们说那个男人性格特别暴躁,捡到我妈妈后,一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被打到昏迷是常事,等妈妈怀了第一胎才安稳了些。那个男人希望有个儿子,早早地就想好的孩子的名字,结果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孩,要扔到井里面溺死,被邻居拦了下来。第二胎还是个女儿,也就是我,那个男人叼着烟将母亲吊在树上抽打,血淋淋的,嘴里骂的话不堪入耳。很快就有了第三胎,这次请了产婆来看,产婆说是个儿子,那个男人很高兴,喝得大醉,提了把刀回来要杀掉七个月的我,母亲拦不住,被砍得胳膊上全是血,慌乱中抓住桌子上打猎的枪,结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从我记事起,我们姐弟三个就在山里的一家救助站生活,后来姐姐十六岁嫁了人,才把我和弟弟接了出来,她只比我大三岁,但是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和弟弟养着,婆家见娶了个赔钱货,就离了婚。

      我和弟弟都上到了初中就辍学了,弟弟出山给别人开货车,时不时给家里寄点钱,日子也就这样过着。可是有一天,村长过来说他开车撞了人,进了局子。

      我和姐姐第一次出山,才看见外边的天和地。出事地点是平原地区的一片麦田,听说是弟弟开车睡着了,开进人家地里,田里做农活的老人躲闪不及,被撞进了沟里,没有抢救过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人的老伴当晚守着老人的灵柩,发了心脏病去世了。

      我和姐姐是第一次出山,碰见这种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了后只能亦步亦趋地听警察安排,像两块木头。

      我和那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相见的时候,是在老人家的灵前,听说是老人家的孙女,听到消息后就从大学赶了回来。

      大学生啊,我感叹,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大学生。

      警察建议我和姐姐找这家人和解,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只见两位老人的灵柩放在门口,摆着香火,那个姑娘一身孝服跪在灵前,脸色白得像张纸。

      哭都哭不出来的情绪,我也有过。

      姐姐在另一个房间和老人的儿子儿媳沟通完,出来的时候往灵堂鞠躬叩首,拉着我走了。

      调解很难。姐姐不愿三弟坐牢,可也拿不出赔偿,几年下来的积蓄,几乎都花在了车费上。警察说,他们家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善人,是知识分子,比较明理的,你们努努力。

      十二月的天,冷的竟然这么彻骨。我凌晨偷偷跑到那人家,看见那姑娘还跪在老人家灵前,我走到门口,跪在一旁。

      并不是我不知礼仪、毫无羞耻,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这种方法替我弟弟赎罪,在人情上博得一点回旋的余地。我们姐弟三人什么苦日子没过过,不能让妈妈还没出来,弟弟的后半辈子就搭进去了。

      第二天天亮,姐姐找过来,劝不动我。我脾气倔,和村里的男孩打架从不认输。老人的儿子儿媳也无可奈何,就随我跪着了。

      跪上一夜已是我的极限,不知道身边的女孩为什么还能坚持,如果不是能察觉到她的呼吸,我就以为她定住这个姿势死掉了。

      看来爷爷奶奶对她的意义很深,就像姐姐和三弟之于我。

      我趁没人的时候同她讲话,否则真的会跪不下去。我和她讲活在别人口中的爸爸、讲还有十年就出狱的妈妈、讲和弟弟说好让姐姐风光嫁人的约定。

      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把肚子里藏了二十年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以前总以为这个世界对不起我们姐弟三人,如今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我不和她说调解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我说的每句话都藏有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不配跪在这灵前,可是弟弟不能没了青春。

      那个女孩始终一动不动。

      老人家在第三天下葬了,女孩跪在土里,看着黄土一点一点的掩住棺柩,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嘶声裂肺。寒风刮得人脸疼,断了线的风筝缠在树杈上怎么也飞不走,我的鼻子流下两道血,咸咸的,滴进土里销声匿迹。

      当天下午在警局,老人家的儿子过来和姐姐在屋子里说了些话,出来时姐姐表情终于轻松了些。

      最终弟弟关押的时间比之前预计的少了很多,出来后还来得及娶妻生子开始一番事业。我和姐姐启程回家,出警局看见了那个女孩,她递给了我一个黑色袋子。

      很眼熟的塑料袋,那是家里存钱的袋子,平时压在柜子底,我和姐姐过来的时候拿着的,到了这边后里面剩的钱只有薄薄的一层,姐姐全给了那家人做赔偿费,其实还远远不够。

      我和姐姐做好一路要饭回家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那女孩将袋子给了回来。

      我看她的眼睛全是血丝,几乎看不见白瞳了,整个人风一吹就能倒,和这么多天来姐姐的状况差不多。

      三弟是我俩的命,她的爷爷奶奶是她的命。

      她不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我见她喉咙在动,想来是这几天都没说话,张不开嘴巴了。

      我等着,过了很久她才能开口言语,声音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好好读书。”我听见她说。

      回到山里后,过了一段时间,恰好是元旦,我跑到村长家给办事的警察打电话,问了弟弟最近的情况,又开口问了那个女孩的状态,得到消息说,她精神受了些刺激,常常会忽然哭了起来,不过情况应该还好,在家呆了一周,就回去上课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甜度超标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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