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遇断魂》刘冬至

22、着魔

　　那女子先是一阵欢喜，而后又看了看一旁的兰妃，眼神道不出是何意思。
　　兰妃听此也是胸中一紧，心里一阵翻腾，目光期待的看向尚荷，只盼着他能如自己所愿的将如云丫头收进宫中。
　　这样，她的这碗水才算端平了……
　　且不说是她执意让如云今日进宫借机献曲，能博得好彩头。哪怕只是将她收入府中，那也……。
　　尚荷如今封了储君，这天下迟早由他治理。世人又传尚荷为人温厚，重情重义。来日方长，他顾念旧情，定不会对如云不管不顾，封妃赐印是早晚的事。

　　兰妃的手都开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眼睛看着尚荷一刻也不曾移开。仿佛尚荷不开口，她就一直这样一般。
　　张沉净低头冷哼着喝了口茶，转身问向知微：“我记得……兄长曾教过你琵琶。”
　　知微闻言，点头称是。
　　“可有些日子没练过了吧？”张沉净又道。
　　知微憨笑着说了声：“姑姑高看知微了……”

　　张沉净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对她说：“知微啊……姑姑是最了解你的，你心里头干净，藏不住事……往往一有什么情况啊，轻易就可看出来。”

　　知微闻言一阵惶恐，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细细的想了想张沉净方才话中的意思。
　　顿时脸上就开始红云浮现，烫着了一般……
　　莫非，方才自己那般眼神，被她看见了？

　　心里顿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尚荷，她觉得不能称之为爱慕，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心生爱意，这样……有些轻浮。
　　而且，她并不敢将这种情感表达出来……尚荷是何许人也？她打心底觉得……自己与尚荷实在是相差悬殊。
　　“姑姑何出此言……”知微低语道。
　　“只是从未见你对他人如此上心过……” 张沉净浅笑着看向她。

　　四周安静的厉害，仿佛都在等尚荷给个交代一样 。而正主偏偏一副不太重视的模样，直看的那怀抱琵琶的女子心中一阵阵的翻腾。
　　“可还有会琵琶的？”尚荷抬眸，看了看台下。
　　这话一出，引得那台下的女子们纷纷懊恼不已，后悔自己没有勤加学习琵琶。这尚荷君似乎对琵琶十分的喜爱……
　　一旁的太后也有些惊讶，尚荷喜欢琵琶？她怎会不知？

　　“当真不为君演奏一曲？……”张沉净好笑的看着满脸通红的知微。
　　她可真是没见过知微何时对哪名男子这般紧张过，方才一脸愁容，可真像是担心那琵琶女会将尚荷给掳走了一般，又是咬唇又是蹙眉的……
　　不过也难怪，尚荷品行兼优，模样又好……走在宫里头，就连侍卫也想不要脑袋的去看上几眼。要是来挑他的毛病，那可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他私下又极洁身自好，闲暇时就喜欢在宫内翻阅书籍、和风抚琴，声音婉转，连宫外都能听到。午时，那些侍卫们就会闭上眼睛仔细去听，那些过路送东西的宫女们经过时也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想将那曲子多听一些……

　　张沉净第一次见到尚荷，就在这莲池上。那日她同进宫不久的妃嫔们来莲池赏荷，走到台下才看到尚荷坐在上面，闭着眼睛悠然的拨动着琴弦，那模样，当真像画中的一般不真切。
　　同行的宫女太监们都看傻了眼，就连那些个嫔妃们也红起脸来。
　　“云妃娘娘，你可知那是何许人也？”一旁的李氏盯着那台上之人，一时移不开眼。
　　张沉净浅笑几声道：“收眼吧……那位，可不能随便议论。”

　　思绪回转，张沉净看着一旁仍在犹豫躲避着的知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正当她暗自叹息这丫头还是从前那般性子时，知微却突然抬手行礼道：“臣女！有一曲。”
　　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却听得十分清楚，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
　　尚荷也与她目光相撞……
　　从未被这么多人看着的知微心里顿时一阵惊慌，可那首琵琶曲，她也是非谈不可的！当下便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张沉净也觉得出乎意料，表情略显吃惊的看着身旁的人。这丫头难不成是沉不住气？豁出去了？

　　后来回忆起当年那般作为，知微仍觉得，虽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尚荷、虽然那时她的确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没沉住气的想去为尚荷弹琵琶、虽然是她冲动了……
　　但若是问她后不后悔，她还是会满心欢喜的说着没有。

　　那曲子一开始，尚荷便眉头一紧，略感惊讶。候在他身旁的小太监没管住嘴，正要开口说话，被身后的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拽了下去。
　　这等场合，多嘴……是要掉脑袋的。

　　那首曲子，是她在父亲赠与她的一本琵琶曲谱中偶然所见，谁人所创，谁人所作皆不清楚。殊不知，这首曲子的原作者，正坐在她的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

　　曲罢，尚荷便问她：“此曲，何人所教？”
　　倒是尚荷先行开口来问她，知微闻言抬起头看向他，可当四目相撞时，她却僵在了那里，思绪慌乱的竟无法思考了，脑子里想着赶快回答，可嘴上却不如人意。
　　许是她也觉得自己这般模样实在难堪，便连忙跪下身，恭敬地把双手摊在地面，将脸藏在臂弯处。
　　知微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厉害……

　　“父亲赠予臣女一本琴谱，因此曲并未留下姓名，心觉独特，便挑来练习……”知微低头说道。

　　“此曲……你有何感想？”尚荷长眉轻佻，身子略微前伸。
　　这般情况，引得一众唏嘘声。尤其是那还在一旁候着的如云，此时正咬着下唇，眉眼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不敢……臣女只是喜欢，便将它学了来。”知微汗颜，只因她此时正低着头，并未看到尚荷是什么表情，便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悦了。
　　难不成那没有留名的曲子，当真是个稀罕物？

　　尚荷收眼，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

　　那日的选妃并未留下一人，可三日后，知微却收到了尚荷命人送来的一本曲谱。那书是宫里所制，纸张和文字十分精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仔细翻阅的直到最后一页，才发现那书上所记载的曲子和自己当日弹给尚荷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曲子的署名，竟是音朝彦。

　　当时还未察觉有何不妥，细想之后才大吃一惊。
　　音朝彦……不正是！她只顾念着尚荷二字，一时竟忘了他唤何名，姑姑那日还同她说过来着……
　　知微端着那本厚重的曲谱站在长廊上发愣，直到风将那树叶上的水珠吹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才给凉的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好长时间了。

　　入冬，知微收到一封信，满心欢喜的将那纸张翻开，看到署名后，手开始止不住的发颤，这信笺，竟是尚荷写给她的。
　　他说，宫中满春园的积雪很深，将所有植物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走在外面十分寒冷，但那景色又十分美丽。
　　他的寝殿离莲池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两侧都种着雪松，枝丫交错，就像连在了一起，人在树下行走，仿佛走进了冰天雪地。

　　尚荷还说，有一日他独自走在雪地里，被冷冽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却还不想匆匆离去。
　　知微心想，尚荷应该很喜欢冬天……

　　后来尚荷生辰，她又被张沉净叫到宫里，说是有新进贡的上好绸缎，想给她裁制几件衣服。没曾想抬着轿撵的小厮其中一人不小心崴了脚，一时也抬不得东西了。
　　知微担心那人的伤势，连忙让那同行的人将他扶起，想着找位太医来看，可她并不熟悉这宫里的地形，一时间便有些慌了手脚，站在原地左右为难起来。

　　正不知所措间，右侧传来一人的声音：“何事……如此慌张？”知微大惊，这声音虽陌生，但她却记得尤为清楚。
　　转脸去看，果真是尚荷。
　　心里虽然十分激动，却还是强压着，语气略微平缓的说：“抬轿的小厮伤了腿……此刻怕是走不得路了，想请位太医来瞧瞧，可臣女不熟悉宫里的路……”

　　尚荷往身后扬了扬袖子，示意随行的人上前处理。

　　“可是要去云妃娘娘那儿？”尚荷问她。
　　知微木讷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后来，尚荷说待会就要举行他的生辰宴，宫里大部分人都要到场，云妃到时也回来，不如先随他一同过去。
　　知微闻言又慌了，不知是该拒绝还是该应允。当下便觉得自己无用，怎的一见了尚荷就变得思绪错乱，无从思考。顿时僵站在那里，也不回答。
　　“可好？”尚荷的声音又从右侧传来，暖洋洋的带着一股热气，夹杂着一丝梅香。知微的耳朵顿时就红了……
　　“臣女……遵旨。”动作迟缓的屈身行了个礼，恭敬的走到尚荷身边。

　　尚荷俯首，浅笑一声：“走吧……”
　　一路上，那些随行的宫女太监们自觉地将尚荷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好让这两位方便交谈，于是都弓着身子离的老远，只有那位掌事太监在后面时慢时块的跟着。

　　“今日是……您的生辰？”知微略有些胆怯的问道。
　　“是啊……”尚荷转过脸，看向一旁此时只到他肩膀下面一点的脑袋，梳理整齐的发髻上缀了两三朵绒花，此刻正被风吹得左右摆动。
　　“臣女不知，未准备您的礼物……还望恕罪。”知微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无妨……”尚荷见状，心里一阵好笑，这举动，倒有些孩子气。

　　后来宴席开始，张沉净看着坐在右侧身后的知微，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些个妃嫔们也是一脸的吃惊，用折扇挡着脸，相互低声呢喃起来。
　　而那位上次自请要为尚荷演奏琵琶的女子，此时也是一身华服，妩媚动人的坐在兰妃身旁，见到知微竟坐在了尚荷的身边，顿时脸色铁青，难看无比。
　　那兰妃也是十分惊讶，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细品起来……

　　张沉净被宫女搀扶着坐定之后，眼神就开始同知微交流。瞳孔收缩，长眉跳动，当真像是会说话一样……
　　知微一脸的羞涩与胆怯，心里盘算着如何对尚荷说自己坐在这里不合规矩。可正当她想好怎么说了，旁边的尚荷却先开口道：“等下会有手持冰柱的采冬人跳舞……这个位置观看，最好。”
　　此话一出，分明就是让她乖乖坐好，不要动其他的心思。
　　可方才也没见尚荷观察她的面部神态啊？莫非，这人会读心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