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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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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富丽堂皇的房间中,匕首霎那之间出了鞘,折射出一道清冽的寒光,划过对方的喉咙,那人瞬间没了气息,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睛瞪圆了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涅白结束了这个训练的炉火纯青的过程,将匕首在那人衣物上蹭了蹭,擦干了血迹收回鞘中。
已是日落,昏黄的光线覆盖上世间万物,金色旷野间一颗移动的黑点。涅白驾着健硕的黑马狂策,日月兼程赶回镜山,到达时正值黎明,淡淡的月亮还挂在天上。
镜山满山白色的雪,在昏暗黎明中白的有些刺眼。这里气候寒冷,常年维持着冬季,冷得让人觉得血液快要冻结。山脚有条河,名为暖川,顾名思义,暖川的水常年温暖,即使是在镜山这样的冰山脚下。
这地方有个传说——海神大人极爱阴凉,所以住在镜山脚下,这河便受了福泽,河水常年温暖怡人。
这个传说颇令人信服。周边的百姓经常特地来洗温泉澡,后来不知为何,川水变得湍急猛烈,好些个来洗澡的人险些被淹死,人们又传说:海神大人觉得属于自己的水成了百姓的洗澡水,发怒了。
人们生了敬畏之心,无人敢再来洗澡。又有人说镜山上生着极耐严寒,常年饥肠辘辘的雪狼雪豹,有时徘徊下山捕几个人吃,这地方便更没人再敢来,几乎绝了人际。
涅白到了山脚下望见这水,想起来海神这传说。他不信这传说,心想若是这处真有神明在,岂愿与他们这种杀业深重之人为邻?
河水散发着暖气,岸边的温度温度舒适怡人,一座小屋坐落在岸边,老张便是镜山附近唯一的住户。
老张搬了个竹凳,坐在河边啃着煮玉米,远远望见归来的涅白。他戴着遮纱的斗笠,身形瘦薄,虽然十分高挑,却一眼看得出是个少年的身形。汉子呵呵笑着,吆喝着打招呼:“哟——回来了!”
涅白再一次对他视而不见,汉子习惯了他的忽略,继续低头乐呵呵地啃着玉米。
涅白上了山,刺骨的寒冷袭来,手脚渐渐冰凉,他早已习惯,区区寒冷伤害不了常年习武之人。沿途有几只闲逛的雪白猛兽,看见他仿佛相识,不做攻击。
到了山顶,眼前一座不打眼的灰墙石瓦的建筑,他推门走进去。
门后景象简单却不显寒酸,熙熙攘攘花开正盛的腊梅,摆放有致的白玉桌,苍翠竹林间分出幽幽小道,鳞次栉比的屋舍,一列列卧寝前挂着各自的名牌。
这便是成绩斐然、人才辈出的的杀手组织——风场,涅白便是风场的顶尖杀手之一。
他走回自己的院子,沿途喝茶的、练武的,有老有少,皆是身穿暗色衣服。
正在练功的孩子名叫雪青,今年十三岁,是殷娇两月前外出带回来的,一张小脸因练功热得通红。
只待了俩月,这孩子的性格还没有变得和风场大多数人一样淡漠寡言,看见涅白打招呼道:“白哥回来了!任务做的怎么样?”
雪青身边的青年气质冷清,名为溯寒,和涅白一样是风场顶尖人物。溯寒正指导雪青练功,手持长棍犯错便敲,见他借机打岔,无奈地放下棍子,迎向涅白。
“这次还顺利吗?”溯寒问道。
“一切顺利。”
当年,涅白就是像雪青这样,被执行任务的溯寒带回,他也不知那时的自己具体多大年纪。
涅白按照往常的习惯,让下人烧了洗澡水来。冰凉的身子浸在热水中,血液渐渐暖了起来,全身酥酥麻麻的,像小刺轻扎一般。他身体覆着较薄的肌肉,瘦而有力,是正在生长的少年身材。满身覆着道道淡红的伤疤,在苍白肤色映衬下愈显殷红,那是无数次拼杀留下的印记。
涅白洗掉身上那淡到闻不出的血腥味,满意地躺下睡了一觉。
他又梦见那个场景,历历在目。
小胳膊小腿的自己,记不清究竟是几岁。脑子里一片混沌,对过去一无所知,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涅白只知道现在自己很饿,饿的发昏,他不停地走,不停地逃,腿关节钻心的酸痛。
那时候的暖川不暖和,还不叫暖川,因为靠近镜山,钻心的冷,所以叫做凉川。
这里应该安全了,他想。靠着川边的树休息了一会,肚子里的饥饿更加明显了,令他发疯的想寻找食物。山上或许有野兔,抓来可以生火烤着吃,涅白又怕山上有猛兽,便只敢在河岸边找。这里常年冰冷,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连野果也长不出来,涅白一番搜寻无获。
水面上隐隐能看见游弋的肥鱼,水流也不太急,应当是安全的,涅白下了水抓鱼,河水及腰,冰冷刺骨。他小心翼翼在水里移动着,用手去抓那灵活的鱼儿,谁知他太小太轻,一脚抬起重心不稳,被水冲走了。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凭着本能在水中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着,越漂越远,漂到水深处。
他憋着气越挣扎越沉越深,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在他绝望的时候,有人救了他,把他拖上了岸。
涅白睁开眼睛拼命咳嗽着,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位看起来很贵气的公子,不知为何衣袍没有湿。他面容清风霁月,轻袍缓带,简直是神仙人之姿。公子俯身,给了涅白一方手帕。
涅白所见过的富贵之人都是猥琐油腻,成日喝酒狎妓,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新的富贵之人,几乎看呆了。
“擦擦脸。”这公子声音低沉又清润,如玉一般。
涅白怕弄脏了公子的东西,没有动。公子见他不动,便亲自给他擦净了脸。
“小孩,你家在哪?”
“不知道…”涅白小声回答,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倏地红了脸。
“你是为了抓鱼掉到水里了?”
“是…”
那公子听了,抬起手捏了个法诀,河面几条鱼破水而出飞了过来,他又变出了一团火,当场烤出了鱼,说:“吃吧。”
涅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望着公子,他问:“你…你是…神仙吗?”
“不,我只是修仙之人。”
“修…仙?”涅白完全被震住了。
“一直往西走,就是玉水城,这些鱼足够你吃一路了。进了城找个活计做,便不会再饿肚子了。这里很不安全,别再来这里了。”公子说完这一句,便走了。涅白怔怔的望着他挺立的背影,没有说出自己本就是从玉水城逃出来的。
画面倏地变了,天空积压着厚厚的黑云,遮的世间没了光亮,狂风卷起落叶在地上盘旋。
涅白身形清瘦,是个半大少年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执行任务回来,与以往不同的是,河边坐着一个白衣之人。
他心中一惊,走近了看,多年前救了他的公子,正满身鲜血,靠在树边闭着眼,不知死活。
涅白变了脸色,踉跄着上前扑在他面前。
公子睁开眼,一双清润如玉的眼眸映上了涅白的身影。
涅白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那公子没有认出这个多年前被自己所救的小孩,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要死了,呵呵,真是突然。”说完便缓缓合上了眼睛。
涅白伸出手去试他的鼻息,又去试脉搏,手指所触肌肤如玉,一片温润,无波无澜,他颤抖着收回手。
多年前,这安静阖着眼的公子救起他,让他这凉薄苍白的童年初次遇见善意。
涅白不知他姓名,不知他身份,不知他家在何方,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寻到他来报答他。这些年他拼命赚银子,不论他需不需要;拼命练武,再遇时能替他杀个把仇家。心有点作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满心的失落,空落落的。他摘下公子青丝之间那支银簪,收入怀中。
他把公子抱到一处空地,准备埋葬。突然之间公子的身体像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一样飞散,飘向空中,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沉甸甸的身体消失不见了,涅白怀里空了。
此时天空一闪,照亮少年的脸,两行清泪流下。两声炸雷伴着暴雨落下,冲散了黑暗中的泪水。
涅白呼吸粗重的醒了。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因为时常梦见这段记忆,竟还清清楚楚记得那公子的面容。
他起身穿上黑色袍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浅碧的上等玉杯盛着茶水,香气氤氲开,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