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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迷途 ...

  •   (八)
      陆予安最近后槽牙疼得厉害,大概是要长真牙了,郑嫣时躺在床上老远就能听见送药的时候嘶嘶拉拉的声音,像只陈旧的风箱在走廊里移动。
      郑嫣时一边吹着碗里的药,一边好奇道:“你这长得也太早了罢。”
      陆予安还肿着脸,却不改爱说话的性子忍着疼嘿嘿地笑起来:“可能……嘶……我肾气比较足吧……”
      郑嫣时听着抿了口药,一双美目被长睫遮住,没有搭话。
      陆予安一回过味:“郑……嘶……郑姑娘我不是有意……嘶……”《素问》上说男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他也没别的意思,希望郑姑娘还是不要想歪的好。
      郑嫣时清了清嗓子,一口饮尽浓苦的药汁随后将碗递给他:“实在疼得厉害不如拔了吧,这样疼下去也不是办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齿为骨余,怎么能胡乱拔?”
      陆予安身后一道清泓般的嗓音响起,郑嫣时随着陆予安身影让开,看见了方玉鸣背着药箱轻衣缓带而来。那人雅致地像一副清淡的工笔,他兰目盈波,眉横丹凤,晨光从半阖的花棱窗里直照进来,印在它的眉骨上,越发显得姱容修态。他放下药箱,抖落了一身清泰。
      只是这个雅致的人似乎并不怎么想来看她,方玉鸣一进门就是张臭脸也不理会郑嫣时,转身对陆予安道:“再说若是拔了泄了肾气,伤了气血可怎么好?”
      ……
      你们男人是不是把肾看护的太小心了……

      他坐在她身边给她把了脉,好不容易露出些满意的表情:“恢复得不错,经常去外面晒晒太阳,对伤口会更好。”罢了抽出药箱内帕子擦了擦手,看得郑嫣时只想翻白眼。
      “我现在正常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她凑近他一点道:“我想跳舞……”郑嫣时从小在秀坊就是以舞见长,她这二十二年来视舞如命,亦不曾懈怠过一天,才有了今日的名声。
      方玉鸣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嘴边划过一道浅笑,笑颜认真而安静,随意道:“可以啊。”
      他顿了顿又转头对陆予安:“待会儿去给郑姑娘到天工弟子那儿订付拐吧,这是我能为郑姑娘下半辈子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郑嫣时:“……”
      这人怎么这么坏,不让就不让,还挖苦她!

      (九)
      那一日与杨飞舟的争执成为整个万花上下都缄口不言的事,而方玉鸣似乎也没有要提起和追究的样子。
      索性他的伤也没什么大碍,杨飞舟跟他师父一样看起来像个小疯子,但还是有分寸的。
      方玉鸣天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晒药切药,若有人来求医,孟书或者陆予安来通传他便背了药箱去会客厅,事事亲力亲为,似乎永远都在忙忙碌碌。
      郑嫣时每天都会趴在离他院子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这棵百年老树条干粗壮,枝桠生的狂放,绿荫厚大如伞盖,斜枝纵横,叶影交错。
      她的腿正在康复期,她又抵触用拐,每每扶着墙走的歪歪扭扭,有时还会摔跤。有次摔在墙根下后脑磕到了台阶昏死过去,陆予安发现时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狂呼来人。
      此后方玉鸣便让孟书每天都扶着郑嫣时去那棵树边,一条树干正好到她腋下高度,碗口粗细,横逸数尺,让她每天扶着树枝或走或站一个时辰,以便能通过这些活动早日康复。
      郑嫣时每天都要在树底报道,谷中岁月沉静,因此她也每天站在树下都是无聊,以观察方玉鸣为乐。
      现在发现……好吧,其实也挺无聊的。

      忽而原本阴翳的天空一亮,闪电刺破灰暗的浓云,像一把金剪裁开一匹宽阔巨大的绸布。
      郑嫣时皱了眉头:“不会吧……”
      仿佛要跟她对着来似的,惊雷也驰到耳边,闷声炸的人只觉脑袋都震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就洒下来,不到片刻竟变成瓢泼大雨,连蔽日如幢的树叶层都挡不住,直直浇在她头上。
      “……”
      孟书怎么还没来,她委屈得都快哭了。

      正当焦虑着,一把叶青色的伞在她头上支开,伞上绘着一副池塘小景,金凫游水,玉荷初绽,很是风雅。
      郑嫣时转过身来看那伞的主人,正是一身清贵的方玉鸣。
      朱盘碎玉的雨帘自伞檐挂下,将二人所站的伞下划出另一片世界,那时的他,细腻而温柔。
      “你天天这么站着不动,腿会变粗。”方玉鸣一开口就无情的打碎了郑嫣时刚刚生出的好感。“走吧。”令她惊讶的是他朝她伸出手,似要牵她的样子,并没有避讳和忸怩。怎么,他的洁癖治好了吗?
      郑嫣时虽然好得很快,但走路犹有不稳。既然人家很泰然自己再计较就有些小气了。郑嫣时把手递过去,那双拿针拿笔的手修长而有力,每寸指节都像玉做的,触手生凉。苍白的皮肤下能看见青色的脉络纹理清晰。
      这双手可真好看。郑嫣时是学舞的,对于身体部分很关注。她的目光略带贪婪地顺着手往上看去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本应该也是细腻温润的皮肤上竟然全是交错狰狞、触目惊心的伤口!这让郑嫣时一时间心中震颤。
      这些伤口有的已经成为疤痕,有的还是新痂,看起来在不断的叠加。
      她大惊,也不顾及大妨反握住他的手:“这怎么回事?!”
      方玉鸣皱了皱眉头,褪下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墨色袖口摘下掩住那些伤痕,故意避开她的双眼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小心罢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半点想要透露的意思。踅身泰然向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郑嫣时心里怒气顿起一时间卡在喉头,脚步顿住,方玉鸣回头看她,她神色倔强,单薄的身影落进这瓢泼大雨里,也就那一瞬间,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彻。
      “你在干什么!”方玉鸣也被她激得有了怒意。这个女人真是古怪,这是他的身体,她在生什么闷气?!

      郑嫣时抹了一把脸上零落的雨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生气了么,大夫不喜欢不配合的病人。
      她也是。
      “没什么,不小心罢了。”她在雨幕里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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