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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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府门檐下飞来了一窝燕子。
这窝燕子里，有一只长得格外不同。
这只格外不同的燕子，因为长得格外不同地好看，因此也深得齐家小公爷的喜欢。
燕子自小啄着他的糕点长大，最喜好窝在他的掌心或是衣襟、斗篷里困觉。
一晃小十年过去，这一窝燕子一夜之间迁了徙。
小公爷下了学，听不为把这话与他讲了，急急忙忙地下了马车奔回去
他一眼就瞧见燕巢空了。
燕子的寿命才不过十年，不为说:“恐怕是这小燕子将死了，不愿公子伤心。”
齐衡不信，一个人去院子各处翻了个遍，甚至还爬上墙，亲手摸了摸空落落的燕巢。
黄昏也尽了。
他回到自己屋子，慢慢地，慢慢地躺卧下来。
一个翻身。
便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他擦擦眼睛。
那燕子就窝在他被子里睡觉呢！
肚皮上的绒毛随着微小的呼吸一起一伏，恐怕是贪他被窝里的暖意，没赶上亲族的迁徙时机。
齐衡便破涕为笑，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了声:“小东西。”
小东西眼皮半掀不掀地看了他一眼，四仰八叉地翻了个边。
竟拿后脑勺对着他了。
齐衡也不生气，踢掉了脚上靴子，整个人合衣钻进被子。
它不蹭过来，他就自己凑过去，伸手把它轻轻盖在掌心里。
他闭上眼，用着快要睡过去的困倦嗓音叮嘱道:“小东西，你要活得长一些……”
这只与众不同的燕子，果然很出息。
三年过去，它仍很活蹦乱跳，没有一点要寿终正寝的意思。
不为总念叨:“它莫不是成了精。”
齐衡大笑，伸指逗一逗窝在他衣襟里的燕子:“小东西，你是不是成了精？”
那燕子抖抖脑袋，顶开他的手指，似乎很不满意地啄了啄他的指甲壳。
齐衡更觉得好笑了，冲不为道:“果然是成精了，她还会同我生气呢！”
事情的转折，要从齐国公府的这位小公爷，有了心上人开始。
这一日下学，他叫不为原地等着，自个七拐八弯地，打算去找他的心上人——盛家六姑娘，盛明兰。
哪知转过一片假山，却先被另一位姑娘拦住了。
这位姑娘一看便不是书院里的同窗，着的那一身玄青间黛的裙衫，制式面料都极其罕见；腰间佩的，颈间挂的，似玉非玉，观之不凡。
更不凡的是她一开口，便道:“元若，我与你同床共枕十三年，你如今改作喜欢别人，并不要紧。可我在族中亦是行六，你叫她六妹妹，却叫我小东西，我不服。”
齐衡呆了半晌，道:“姑娘，我并不认得你。”
眼前的姑娘瞪他一眼，伸指结印，光天化日之下，变作了一只……燕子。
齐衡下意识一托，将它托在了掌心。
燕子低头啄了啄他的手掌心，昂首道:“我乃天界玄……”
她话没说完，齐衡已将她拿起来，一把塞进衣襟里。
盛明兰弗一见他，已经低下了头，倒退两小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公爷。”
齐衡神情一黯，忍不住往她走了一步:“六妹妹，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
盛明兰再退一步，道:“小公爷，天色不早了，我要早点回家呢。”
说完便是要转身走了。
齐衡便喊了声:“六妹妹。”
盛明兰脚步一停，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他一眼，道:“小公爷，你刚才可曾听见什么声响？”
齐衡眨了眨眼，道:“什么声响？”
眼见盛明兰就要摇头，齐衡又道:“六妹妹可是要找什么东西？不如我……”
一颗小脑袋却终于趁他不备，从衣襟里拱出来，气愤道:“不许再叫她六妹妹！”
齐衡愣住了。
盛明兰也愣住了。
她一时忘记了身份之别，上前一步，戳了戳这个小小的脑袋，道:“就是，就是这个声音……”
燕子埋头怼着她指甲盖猛啄:“别摸我！别摸我！”
然而其实也不痛不痒的，倒好像她有意跟她玩闹似的。
盛明兰便“咯咯”笑起来。
齐衡看得愣了。
盛明兰是少有对着他这么笑的。
于是齐衡愣愣地说:“六妹妹若是喜欢……”
燕子却很不给面子地，“呼啦”一下飞走了:“臭元若，笨元若，你竟然要将我送给她！你笨死了，你笨死了！”
便这样喊着飞走了，不见了。
盛明兰立刻回过神来，道:“小公爷，我先回去了。”
齐衡维持着托燕子的姿势，往她追了一步，又顿住。
他看了看蓝天，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
——六妹妹是不是听不见那只燕子说话？
他将手放下，放回身侧。
忽然，又一下举到眼前，张开。
掌纹肌理间，好像还存留着一点燕子啄他时，酥酥麻麻的痒意。
——但是，等等，他为什么能听见燕子说话？！
学堂里要来个新人，据说，是晏国公府的嫡女。
“说起这晏国公府……”盛三卡了卡壳，“这晏国公府……这晏……”
半晌，他挠挠头。
奇怪，他分明应有一大把谈资，怎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呢？
盛长柏看看他，摇头笑道:“行了，你有什么可显摆，这晏国公府如何，大家不都知道么？”
便有几个人连声应和。
只有齐衡。
只有齐衡一手拿着卷书，满脸茫然。
——这京中，什么时候多了个晏国公？
庄先生打帘进来了。
他清清嗓子，所有人便安静下来。
庄先生捋着他的白胡子，朝身后道:“晏姑娘，请进来。”
便见一颗脑袋从帘门里钻进来。
与从他衣襟里、斗篷里将脑袋拱出来的那只燕子，何其相像。
只听“珰”地一声，一支玉笔从齐衡的书桌上骨碌碌碌滚下，直滚到了这位晏六姑娘面前。
晏六歪着脑袋看了看，蹲下身，把这支笔拾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齐衡面前。
一旁小厮正抬着桌椅，加到那一列姑娘身后。
晏六一抬腕，将笔递给他。
齐衡仍呆看着她。
晏六见他不接，自将笔“啪”地在桌上放下，转身往自己座位去了。
玄青间黛的衣袖拂过他的笔架，惹得那几支笔，挂在其上一晃，又一晃，丁铃当啷，晃得高高的。
齐衡眨了眨眼，倏然回头去看她。
晏六却在看着窗外。
窗棂外一溜排了四只燕子，羽丰尾长，玄亮奕采。
晏大说:“小妹，切记不要当着人的面施术。”
晏二说:“用术也不要用大术。”
晏三说:“用大术也不要用禁术。”
晏四说:“用禁术也……啊！大哥不要啄我！”
晏大啄完了，接着叮嘱道:“无论如何，要低调。”
晏六点头。
四只燕子又一溜地飞走了。
晏六这才回过头，看向齐衡。
齐衡一惊，回过头拿起书，好一副认真听讲。
这一番你来我往，却自然被不少人收入眼中了。
一下学，墨兰就走到了晏六面前。
晏六抬头看她。
墨兰作礼道:“晏家妹妹，我叫墨兰。”
晏六低头收拾书卷:“哦。”
墨兰有些挂不住，眼风里看见齐衡正注意着这边，便又笑着道:“晏家妹妹初来学堂，定是对这里不甚熟悉，若不嫌弃，我带你逛逛。”
晏六收拾好了书，撂起在一边，又抬头看她。
半晌，偏用那张写满了“关我屁事”、“你谁啊”的脸，道了一声:“好啊。”
“好……”墨兰掩了掩嘴角，眼风又看了一眼齐衡，道，“那，晏家妹妹跟我来。”
晏六便真的起身跟她去了。
不为在齐衡面前招招手:“公子，公子？”
见齐衡回神，不为拢着袖道:“公子别看了，人已经走远了。”
“走远了。”齐衡重复了一声。
忽然，他又站起来:“我还没问她。”
不为疑惑道:“公子认识那晏六姑娘？”
齐衡看着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便自己径自追出去。
“妹妹可是认识元若哥哥？”
“不认得。”
“妹妹可不要搪塞我，认不认得，一眼不就看出来了么？”
“那你问我做什么？”
墨兰一噎，一偏身，转移话题道:“出了学府，便能看到这条小河了。如今冬日萧条，夏日里却很是热闹的。”
晏六看了眼，道:“不错。”
这个“不错”实在没头没脑，墨兰又有些接不上话。
瞥到身后一道蓝影，她只觉时机已近，分拂了秃枝垂柳，走到河边，道:“妹妹来看，这个时节，竟还看得见鱼呢！”
这却是稀奇事了，晏六应了一声，跟着走过去。
墨兰拉了她一把。
怪道是，她这一拉，竟然自己先踩滑了泥，惊叫一声就要往河里跌去了！
晏六正探头看鱼，被她这一喊吓了一跳，连忙掐了个小诀。
墨兰便觉有一股力道将她一托，托回了岸边。
她自莫名，晏六急急往她走了一步，道:“你没事……哎！”
她这一步，正正踩在墨兰踩过的泥上，顿时，鞋底朝天地一滑，连诀也没来得及掐，“咚”地摔进河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