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主沉浮》折弋一一

6、旧人，故人，古月眠

　　这边厢元诺一一出门便唤来了九逸 :“ 你刚刚说到哪了？”

　　“那大夫生平记录全都被除了个干净，无迹可寻，只能查出他是江安望氏人。”

　　“江安？泸州……” 提到泸州元诺一不可控制的便想到曾经东京乐善堂里的那个背影，那个告诉小小的她酒亦可入药的孤决背影……再想到昨天那大夫看到抚慎胶时惊痛难掩的眼神，便什么都清楚了。

　　“九逸，随我去会会老朋友。” 元诺一说罢起身在镜前整理了一番对九逸道。

　　“可是要去那男大夫的医庐？”

　　“正是，顺便将我那四特蜜带上两瓮……”

　　因为元诺一自小学医，又喜欢倒腾古方，这四特蜜的方子还是她从前朝周的古籍残本摘录下然后按照自己的喜好又添了几种材料进去才成的。因此酒成酿后颜色亮似钻石透如晶，芬芳扑鼻迷短人，柔和醇甘无杂味，滋身清神类灵芝。集这四个特点为一成，元诺一便为此酒取名四特蜜。

　　每每喝过它的人皆是赞不绝口，元诺一好酒，惜酒，不是她的知己好友或是爱酒之人她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糟蹋佳酿的…… 九逸心道难不成这位大夫是自家少主的某位酒友不成？

　　九逸这边厢正自想着，那边元诺一已经叩开了医庐的竹门。

　　“呵，你来了……听这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更是完全证实了元诺一的猜想，他的声音清明而冷冽，夹杂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慵懒……

　　“这…这不是……” 九逸瞪大了眼睛，这人扯下了昨天的易容面皮，连身型都不大一样了，而且…似乎真是位大熟人……

　　元诺一摆摆手示意九逸出去候着。

　　元诺一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一袭青衣懒懒靠在榻上，身影虽是瘦削，却颇有些月白清风的味道，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挑的卷起一捧医术经卷，连带着微微勾起的唇角，只觉他仙姿难掩，自是风流。

　　她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只听对方的脚步声就能分辨彼此的地步，元诺一转念想到昨晚…又是易容，连声音脚步都掩饰过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他从大昭狱救出，本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叫他去西疆投奔自己母亲的……抬头再看着这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惰模样，元诺一心下莫名烦躁。

　　“嘭。” 元诺一随手把那两瓮四特蜜往桌上一摆，大剌剌坐在上那人对面的躺椅。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元诺一忍不住开口。

　　古月眠闻言抬头看向元诺一，余光轻带过那两瓮四特蜜，轻挑一笑道：“你怎的现在才来，难道是我给你露的破绽不够多……”他随手启开一瓮四特蜜，便要往嘴里灌。

　　“说清楚再喝。” 元诺一伸手就要去夺那酒，却不想碰到古月眠的手，只觉得触感温凉，玉骨冰肌。古月眠再看向眼前熟悉的女子，整整一年未见，她的眉眼如昨，犹在梦中……

　　“我从未回过西疆…这一年我一直在泸、梓、沅三州盘桓……” 古月眠也不多话，缓缓解释道。

　　“是为了抚慎胶的事吧？” 她早该知道，当初古家的乐善堂就因为抚慎胶一案被设计陷害，只是以乐善堂的声名确实不该会参与这等龌龊腌臜事，元诺一是信的，却万万没想到竟被圣上的金吾卫在堂内并古家城外的多处仓库里搜到大量抚慎胶，如此措手不及，尽管想到许是出了内奸，可却是证据不足有口难辨了……

　　往后的事就更清楚了，古家上下被判即刻问斩，无一幸免，元诺一却是动用了仅有的关系千辛万苦才救出了古月眠，在自家府中藏了几个月后便给了信物叫他去西疆投奔自己母亲。此案当时就这样草草了结，那幕后之人如今继续用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赚着不义之财。

　　“怎样？有什么进展没有？”元诺一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暴怒，气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安安稳稳去西疆，偏生又要搅到这浑水里，气他为何总是自作主张，丝毫不顾及旁人…

　　但她没有，她知古月眠不是那种妄图安逸的人，这案子是迟早要结的，尤其不能放过朝中那些个一手遮天的幕后之人，自己不想让他犯险，他又何尝想让自己犯险……既然他要查，陪他查便是了……

　　这回轮到古月眠愣住了，他以为元诺一会生气、会质问，可不想竟是这样一番回答，他有些无所适从：“你…你竟不生气？”

　　元诺一闻言笑了，那笑颜如天边皎月，明澈动人：“我能如何？难不成现在直接丢你去西疆？免了吧，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放心些……”

　　古月眠听着出元诺一玩笑话下隐藏的关怀，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再者，你待在这边这么久，凭你之聪慧，此案一定有些眉目了罢？”

　　“嗯。” 古月眠点点头，“我当初来这三州就因我查到这里是抚慎胶除去东京外最泛滥的地方，尤其是梓州，近几月似又有人开始仿制此物，对于不熟悉药理的人几乎可以乱真……参与制作出售此物的医馆我已查明，改日可带你前去。

　　“说到此，你昨日救治的那位小公子就有一盒这仿制的抚慎胶…你应是看见了罢？” 元诺一接话。

　　“是啊，我知你此去西疆必要经过梓州，这一个月便在此处等你，却不想某人的桃花倒是愈发旺了，随便赶路都能碰到昏迷的小公子……也是巧了，我正巧是永安唯一的男大夫，被那驿馆伙计们请去瞧那小公子，不然你可不会这么早见到我……” 古月眠说罢抬头扫了扫元诺一，凤眼微眯。

　　元诺一听他调侃微微蹙了蹙眉，旋即道：“我冤枉啊，那公子早已嫁人了…”

　　“哦？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如若他未嫁你便欲娶他了？”

　　元诺一哭笑不得，这个古月眠总有办法曲解她的意思。她定了定神，正色道：“若我说……我想娶的是你，你待如何？”

　　古月眠来不及去分辨她的话里有几分认真，只觉得一瞬间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垂眼看去两颊布满的红色光晕和鼻尖细汗提醒他这不是在梦中。

　　古月眠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元诺一，她亦在望着他。透过碧纱竹帘照进来的光衬她素来清冷的面庞柔和了几分，微风轻轻卷起竹帘，拂过她的发，这一瞬，古月眠好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咳……我玩笑的，你莫当真…” 元诺一很头疼，她真不知道自己怎能说出那混话，这算调戏良家男子了罢？她心想，也不知古月眠会怎么想她，他有没有被吓到……

　　这边厢她正在担心自己的话吓破古小朋友的胆，她却是没注意到古月眠听到她那句话后微滞的表情和紧握的双拳……

　　“……我明日再来找你。”

　　之后元诺一说了什么古月眠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见，直至被关门声唤起思绪，抬眼一看发现那人早已离去，摇摇头，低低道：“呵，我在想什么……”

　　古月眠随手拿起一瓮四特蜜，连着灌了好几口之后就歪歪扭扭倒在了湘竹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