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余霜》未补完

71、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
　　风洵是在马车到了客栈的时候被吵醒的。
　　他从被窝里爬起来，往车窗外看去，向他的车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能是他声音太小，车夫并没有听到，他只能自己打量着来的人。
　　只见马车外站了四位侠客打扮的男子，他们个个都身着款式差不多黑色的劲装，看起来精神抖擞的。
　　虽然他们的劲装已经被改得很像平常江湖人士了，但风洵眼尖，一看他们的面向便绝对有一股不知名的熟悉感，再定睛一看，其中有一人腰间原本应该藏在衣襟里的令牌露出了一角，心中便有了定论。几人极有可能是摄政王特意派遣过来的暗卫。
　　“是摄政王的人吧。”他特意挑开了窗上厚厚的毛毡挡布，大声道。这两天他几乎一直在休息，现在倒是难得地有精神。
　　车夫连其余的四个这下都听到了风洵的声音，一齐抬头看着他。
　　“啊！对他们是——”
　　“属下见过风将军。”还没等车夫说完话，一名暗卫就已经为风洵行了个礼，看来他是这四人之中官位最大的。
　　风洵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之后，又轻笑道：“慕容羡让你们来接我的？”
　　“是。”
　　看来他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啊……风洵无奈地想着，连挑起挡布的手都几乎要收了回去。
　　忽然，暗卫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风将军，请您下来罢。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房间了。您可以暂时歇歇脚。”
　　“啊？哦，好。”风洵这才摆脱走神的状态，双手放下挡布缓缓伸向马车的门，想要出去。
　　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到门，暗卫就很识趣地把门打开了。
　　正午强烈的光线猛地射入马车中，让风洵不适地眯着眼将手挡在了脸前。
　　他本想自己走下车的，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重伤后的身体，方才把自己整个人挪到马车门口就让他累得满头大汗了。好在暗卫非常识趣地在关键的时刻伸出了双手，把他搀扶了下来。
　　风洵下车后，被两个暗卫一左一右地搀进了客栈。
　　见到一个如此沈腰潘鬓的病弱美人几乎被驾着进了客栈，周围许多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风洵当然也察觉到了那些令他作呕的目光，他不免在心中自嘲：风大将军啊风大将军，你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连路都走不稳，以后如何有脸见人？他此时只觉得每走一步脚都踩在刀刃上一般，让他如此难熬。明明从客栈门口到他的房间根本没花多长时间，到了房间后他觉得仿佛过了百年之久。
　　暗卫当然很会察颜观色，一看他面色不太好，在将他送到床上后就立刻退去了。
　　随着门被轻轻关上，风洵终于趁不住了似的瘫倒在了床上。
　　换做平时，他不洗澡是绝对不会躺在床上的。但今日，他实在是太疲倦了。不仅仅是他现在这具不中用的身体，更累的还是他的心。他堂堂大将军，现在却沦落到连路都走不稳，要人搀扶了，他以后还如何见人？
　　可当他想要痛快地发泄一通怒火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怒火该往哪里撒了。是了，成了今天这般狼狈的模样，归根结底还不是要怪他自己吗。如果他在看到父亲死讯的时候没有怔住，如果他把单于挑下马时补了一刀，或许他就不会受伤了。
　　但他转念一想，父亲的死是他的错吗？换作别人，反应也会与他一样啊，没有人在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消息后还能冷静对待吧？每一个人都是有情感的，他在战场上经历了那么多死伤，心终究也是血肉构成的，不是石头，说什么也是会痛一痛的。
　　风洵脑内乱作一团，就好像原本所有被整理好点毛线一朝全都散开被打乱在一起了一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发涩，喉咙里也如同被什么堵住一样，他抬起手遮住了双眼，妄想这样就能让世界重归一片黑暗。
　　显然他想的方法不太管用，在他再次将手拿开时，他能摸出手上的湿润。
　　自己居然……哭了？风洵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手上潮湿的光泽迅速暗淡下去。自己上一次哭好像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吧。很快，他又被拉入了回忆，明明已经不想再回想起悲伤事情了，可他的脑袋看起来就是不想放过他。
　　他回想起了他们一家还住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父亲也还是乐呵呵地给他一一介绍着书中的兵器。
　　对了，原来父亲不是一开始便如此刻薄的啊。风洵渐渐回忆起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爹爹会看着他露出憨厚的笑容，会和娘亲一起研究着新菜式，也会让他骑在自己肩上去看自己手下的士兵操练。
　　从前的一切比起风洵印象中的父亲是那么的不同，但当他努力回想父亲的模样时，出现得最多的还是最初那个憨厚和蔼的父亲。
　　泪水从最初的一滴两滴逐渐变成了脆弱的细流，从他苍白的脸颊上蜿蜒而下。到后来，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抽泣得浑身颤抖，大张着嘴，看起来好像要嘶吼一番，可声音从口中出来，却变成了沙哑的呜咽。
　　无边的孤独包裹着他，心中的凄凉被无限地放大。
　　原来，当一个人死后，他人才能想起他所有的好吗。风洵这么想着，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可以安慰自己了。
　　过了许久，他抽泣的频率慢了下来，泪水也干涸了，僵硬地贴在他的脸颊上，迟迟不肯散去。
　　好丢脸。他想。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也开始泛起了困意。
　　在第一束月光从窗户照进风洵的房间时，他已经睡熟了，只不过他始终都皱褶好看的秀眉，一看就知道在梦中也不好受。
　　门外来寻他的人从暗卫换了车夫又从车夫换了暗卫。他始终不曾答应过。几人都只是想着晚上他或许饿了，给他送饭来了，却迟迟不见人答应。
　　几人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他的状况，最后还是暗卫头儿凑近了房门听见里头清浅的呼吸才放了心，反正他门外一直会有人看着，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次日一大早风洵就醒了。他整个人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暗卫在进去时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眼尾通红的凤眸当即心里便猜测到了大概情况。
　　“你先出去罢，我自己洗漱就好。”风洵支起身子，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道。他现在真的不希望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了个透。
　　“将军您……可以吗？”暗卫有些不相信，但最终还是犹豫地离开了，并说会守在房门口，有事要记得叫他。
　　“无事。”在门关上的前一瞬，风洵轻声应道。
　　待人都出去了，风洵这才开始动作。
　　可柔弱的身子始终不太愿意顺着他。他方双脚站在地上便向下倒去，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床柱，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啧，这幅烂躯壳。他恼火地想道。经过了他一番顽强的奋斗，他终于把自己穿戴整齐了，这才敢叫暗卫进来。
　　“将军您好些了吗？”
　　“嗯。”废话，这可是他用冰水敷了好一会眼睛才消的肿啊。风洵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
　　暗卫一听他好了些，立刻开心道：“那我们快些启程罢！晋安王还等着您呐。”
　　于是风洵又被扶着上了马车。
　　这次却耽搁了一会才上路。是因为拉车的其中一匹马因为过劳昨晚猝死了，众人又买了一匹才堪堪上路。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把三天的全都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