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之余霜》未补完

55、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慕容羡在自家父王后面站了好一会，才看见风将军与风洵匆忙到来。
　　风洵亦身着一件深蓝豹纹朝服。武将的华丽衣袍把他原本秀雅的面庞趁更是瓷白如玉，倒不会让别人生出他不像武将反应，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灵气。他面上与平日一样，并无什么端倪，旁人是看不出什么，可慕容羡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疲惫的神态，以及他眼底下隐隐的淤青。
　　再看跟前走的风大将军，他掩藏情绪的能力就更不如风洵了，别人看他绷着脸只当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煞气重了些，自然不会觉得有人在新年当头还要将自己儿子狠狠训斥一顿。慕容羡却猜到了，肯定是昨日风洵一不小心喝多了在他那留宿，早上回去时被父亲斥骂了。
　　风洵在离他不远处站定，环视一圈后看见了亦在看他的慕容羡。他朝正向他投来担心目光的小孩笑笑。慕容羡见了他的笑，恍然如见冬日暖阳一般，心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直到重重珠帘后的宦官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唤着皇上万岁，众人一并跪下，慕容羡才忙跟着一起下跪叩拜。
　　“众爱卿，平身罢。”珠帘后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文武百官才敢站起来。
　　慕容羡透过重重晃荡的珠帘看见龙椅上的那位九五至尊比他印象之中的苍老憔悴了不少，明明宫里的环境不会差，他枯瘦的脸颊却是泛着蜡黄，下巴上的一簇胡子也变得干枯僵硬。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大病了一场还未缓过来，只有那一双眼睛还隐隐发亮。
　　不过新年的正月初一他当然不能倒下，这一整天都有他忙碌。
　　最开始献上歌颂奏章的是右相，他吟念了一首由一大堆华丽词藻构成的诗赋，让皇帝不禁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之后文武百官们一个接一个地献上自己的颂奏，风将军与晋安王当然也不例外，都各自献上了换汤不换药的新年寒暄诗赋。
　　饶是文官们的作词再为惊艳，武官们的念读再有一起，放着这么一大片的祝福诗赋听着也着实让人头疼。别说那龙椅上面相憔悴的皇帝了，连朝气蓬勃的慕容羡都听得泛起困来，忍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等到终于熬出了头，早朝结束时，慕容羡稍作休整就又得陪着自己的父亲把王府中的母亲接出来一起回到宫中去参加新年的家宴。
　　他忽然很羡慕风洵，他的父亲又不是当朝皇上的兄弟，所以他们一家自然不用去参加什么繁琐的宴席。不过他转念一想，离开了这皇宫估计风洵回去又少不了风将军的唠叨，又觉得他没有那么幸运。
　　散朝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风洵朝慕容羡眨了眨眼，又在嘴角噙出一个笑，路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道了一句：“今日戌时，我来。”
　　慕容羡不明所以，不知他又找他什么事。但他们之间互相见早面已成了常事，他也就不以为意，只当是风洵被父亲训难过了想找他出来吃饭。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他还都要陪他父亲参加所谓的家宴，更没有时间去思考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他随着父亲回到家，仅仅坐下来喝了一盏茶，捶了捶腿就要立刻赶往皇宫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倒不用赶过去了，时间尚为充足，他们一家人便上了停在家门口的华丽马车缓缓向皇宫行去。
　　马车里的空间很宽敞，如若有人愿意挤一挤整辆马车少说还能挤进四个人。
　　晋安王妃只是几个时辰没有见到自家夫君就想他想得紧，此时正牢牢地扒在晋安王身上与他小声地讲些什么。慕容羡早就习惯了自家父母黏黏腻腻，自然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听说明年阿羡便可以封为世子了？”王妃软糯的声音传来，钻进了慕容羡耳中。
　　“嗯。”是王爷低沉的声音。皇上上次同我说，过了年关便要封他为世子。
　　王妃又往王爷怀里靠了靠：“慕容家的独子吗……官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又是王爷的轻叹：“身为皇家的人，这是无法推脱的事。况且皇上肯给阿羡封名位，是他的荣幸。”
　　王妃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往王爷的胸口埋得更紧了。
　　慕容羡支着下颚望着窗外不断变动的街景，想着方才听到的父母的对话。其实他倒是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一上了官场就意味着自己多了些危险，却也同时意味着，他有权利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了。对了，如果自己之后每日都要上朝，那岂不是天天都可以看到风洵？
　　想到这，他忽然又不害怕那些埋伏在官场的危机了，毕竟又风洵陪着自己一起，如若两人一起撑过苦难，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果然有了风洵，自己仿佛就感到了安心许多。
　　马车上两边各有两边的心头事，想了一路，马车终于行至了皇宫门前。宫中除了皇帝都是不可以坐马车或软轿的，只能不行走过去。
　　一家人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找了皇上的宴庭。他们进了宴庭寻了位置坐下，王妃又开始和王爷你侬我侬起来。而慕容羡则被他们很不厚道地撇在了一边，大有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因为之前母后叮嘱过自己不要到处乱走，于是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席上环顾四周，发着呆。
　　这宴庭着实是大，连宴桌都是长长一圈环绕着中间的一片空地，皇上的专席设在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放眼望去，别说桌角了，连每一张软垫上都秀了精细的花纹。
　　他坐了一会，便撇见门口处又走来一人。那人一身深红色锦袍，一头乌发用金冠规规整整地束了起来，可他眉眼中的那股傲气却一直不曾褪去。
　　原来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三皇子啊。他正看着，三皇子又一次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视线往他这边寻来。一见又是这个在茶楼上见过的讨厌之人时，他重重一哼，下巴昂得更高了。慕容羡觉得他那副几乎要拿鼻孔看路的样子甚是熟悉，只不过他一时间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除了前面两次，两人还在什么时候见过。
　　虽说三皇子在皇上家宴的时候几乎是次次都来，不过慕容羡确实第一次。之前都家宴都是他父王向皇上推脱说他太小了，不适合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有可能他父王是皇上要好的亲弟弟的缘故，皇上也就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现在他早已十三岁，晋安王再也不好推脱，只得将他带来了。
　　望着此时从他身前走过的神气少年，慕容羡不禁有些羞愧。三皇子与风洵不比自己大多少，却比他早了许多就开始接触这危机重重的环境，转念一想，与常年磨练的他们相比，自己或许在他们眼中就与一躲温室中娇嫩的小花无异，半点能力都无。
　　不知自己想了多久，慕容羡忽然感觉到自己左臂一股刺痛。转眼却看见自己母后正皱着一对好看的柳眉使劲掐他，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皇上已经来了。
　　慕容羡往上一看，发现皇上来了自己竟是都没怎么察觉到，一下感到羞愧难当。
　　当他抬眼朝座前不再有重重珠帘的皇上。此时望过去，皇上与自己的父亲晋安王有三四分相似。只不过皇上的面色实在是太差了，虽然晋安王就比他小了十一年之久，面色却比皇上好看上不知多少倍。没了珠帘挡着，慕容羡也就看得更仔细了。他蜡黄并且脸颊内凹的脸就算方才上朝是显得有多精神，此刻与晋安王一比，就不知那气色逊色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