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兮传》十九勋

1、第一章

　　第一章
　　宏德十年秋，奉夜城外，旌旗猎猎，鼓声震天，号角不决。
　　将军府内，肃穆庄严，镇远大将军何万年安坐在大堂中央，双目紧闭。夫人向晚清神情焦虑的在大厅踱着步，手里的念珠颤颤发抖。
　　一阵紧蹙的脚步声，报信兵一路小跑到大厅中央，单膝跪地“报，大将军，朝廷密旨。”
　　何万年睁开双眼，从椅子上做起，双手合十拜天之后，接过密旨，读完，脸上的表情愈加阴沉。立在一旁的向晚清赶紧走过来，“万年，朝廷怎么说的。”
　　何万年叹了一口气，将密旨递给夫人，向晚清接过密旨，粗略一看，手里的念珠抖动的愈加厉害。何万年看了看夫人，想要安慰却又说不出话。转头看向还跪在大堂中央的士兵，落寞的说“把两位副将军请过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两位副将匆匆赶来。王陵将军刚从城墙巡视完，额头上渗着汗珠。端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缓了缓情绪，说道“将军，副将刚在城墙巡视，战士们士气饱满，城墙坚固，只是西北处城墙有道缺口，补缺的是临时的石块，并不牢固，我已经在此块增派了士兵。”
　　何万年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林坊，林坊到不急不缓，从容的说道“将军，我已经排查了城里的百姓，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城里囤积的粮食足够我们坚守四个月，到过年的时候应该不成问题。”
　　何万年听完两位的汇报，神情略微放松，“两位将军辛苦了，这是朝廷发来的密旨，两位将军先看看吧。”
　　说完便将密旨交予两位副将，只见两位副将读完，刚刚还淡然自若的神情转为黯然。
　　“朕知前方战事吃紧，然今年秋汛胜于往年，洪水泛滥，江南鱼米之乡已成涸泽之国，百姓流离失所，国库亏空。念爱卿守城有功，特赏银千两，望爱将金汤不破，退敌千里。”
　　王陵沉不住气，气愤的说道“朝廷只给我们千两白银，够干什么，这些年，朝廷已经亏欠我们数万两的白银，好多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够，我是扯着脸皮让战士们打起精神，现在战事吃紧，朝廷只给千两，战士们都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林坊到不气不躁，缓声说道“朝廷说的倒也是实情，前些日子我还见到从江南逃难过来的灾民。一路逃到奉夜城，也是艰辛，这般状况也是三十年未有。”
　　王陵火气渐消，嘟哝到“今年大灾，我能理解，但是前些年风调雨顺的年景，朝廷也没有给足够我们军饷，我跟着大将军到奉夜城已经二十多年了，先帝何尝亏欠过边疆战士，倒是新帝登基后，连年克扣军饷，我们连修筑防事的钱都不够，还是战士们凑一部分，找奉夜城百姓捐助一部分。”
　　林坊继续说道“我来奉夜城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朝廷里老臣自重，欺诈胁迫新帝的事时而有之，也许新帝并不了解我们边境的情况。”
　　王陵再次说道“这些老家伙作威作福，都应该让他们到前线和战士们吃住一个月，看他们还克扣军饷？”
　　林坊还想继续，被何万年打断“先不要抱怨了，眼前的战事紧要。我们要如何度过眼下一劫难。”
　　两位副将安坐两侧，并无良策。
　　何万年说道“之前我已经派密探前去调查，北夷二十万人，几乎是倾全域之力，看来势必要攻下奉夜城。”
　　林坊说道“奉夜城的守军总共四万人，但是我们占据守势，奉夜城三面环水，背倚秦山，易守难攻，况且我方武器精良，对抗北夷并非不可。”
　　王陵补充道“我们二十年前就和北夷交过手，当时被我们一路追到古北沙漠。区区北夷。不足为惧。”刚刚还黯然的神情此刻充满了光彩。
　　何万年也被王陵的气势所感染，想起当年自己征战沙场的勇猛刚毅，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平日子，怎么就没了当年奋勇杀敌的气魄了。这时被王陵提起，胸中升起一股豪气，何万年激动的站起来，朗声说道“今天我们三位兄弟同心协力，要让北夷人有来无回。”
　　两位副将也都起身响应何万年，只有立在一边的向晚清愁云满布。
　　何万年重新燃起了斗志，亲自到城墙上视察，和守城的将士们一起吃饭，鼓励士气，看到城墙外的旌旗阵阵，何万年已经不在恐惧，只想等待时机再战沙场。
　　奉夜城的百姓看到将士们日夜轮流守城，悬着的心也都放松下来，当年北夷进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过都被镇远大将军打到老巢区，想起当年的场景，老百姓对大将军更加敬重，茶馆里，说书人向茶客们徐徐讲述何将军当年如何神勇。每到精彩之处，听着的百姓总要起立鼓掌，一股愉悦伴随着紧张的气氛在奉夜城流动着。
　　奉夜城的确是块不可多得的宝地，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奉夜城被宽阔的秋水河三面环绕，秋水河自大秦山流出，在奉夜城外绕过一个大大的半圆，再次流入大秦山里去。奉夜城就处在这块开阔肥沃的半圆之内，秋水河外是大片的农田，老百姓早已秋收完，如果再晚些时日，北夷早就大军压阵，遍地的粮食就得白白送给北夷人了。为此何万年不止一次在将军府内上香，感谢上苍保佑。
　　奉夜城背倚秦山，秦山山势高耸，地形险要，中间确有一条山谷直通中原，这条山谷就是奉夜城与中原朝廷的唯一通道。也是北夷人想要进攻中原朝廷的必经之路，因此朝廷历来派重兵把守奉夜城，这个中原朝廷的门户。

　　北夷一族自称雄鹰氏，北夷皇帝昆仑阿奴亲自率军攻打奉夜城，本想抢在奉夜城秋收之前抢先进攻，不料何万年提前秋收，北夷扑了一场空，只能去农田里捡拾剩余的粮食。北夷带的军粮不多，已经在奉夜城外叫阵多日，除了城墙上每日放几只冷箭，奉夜城闭门不出。
　　昆仑阿奴也无他法，只得在城外安营扎寨。眼看着粮草要用光，这日昆仑阿奴的大儿子昆仑英布带着二弟昆仑英锐到大帐前求见昆仑阿奴，请求父皇出兵攻城。
　　虽然贸然进攻是大忌，但是考虑到粮草不多，昆仑阿奴还是决定攻城，看着大儿子问道“英布，你打算如何攻城？”
　　英布回答道“父皇，奉夜城守门不出，我们不能久等，从地势来看，只能强攻。”
　　英锐接着说道“奉夜城西北处有缺口，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强攻西北角。”
　　昆仑阿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英武挺拔，非常满意，当即率军准备强攻。
　　奉夜城只有正北面地势开阔，其余两侧距秋水河不足两米，最窄处仅有半米。大军渡河之后，在城北列队击鼓，再次叫阵。
　　今天雾气弥漫着奉夜城。奉夜城的士兵看不清楚，只当北夷又来叫阵，嗖嗖嗖，几只冷箭射下，射进了浓重的雾气之中。这时候，英布与英锐各率两支攻城部队，在雾色的掩护下，偷偷摸到了城墙两侧，英布在西北处，英锐在东北，两个人同时下令攻城。
　　长期生活在旷野之中的北夷族并不擅长攻城，但是为了此次进攻，军队特意在漠北筑起城墙演练攻城。训练有素的北夷士兵，熟练地搭梯攀爬。
　　昆仑阿奴率领部队主力在阵前列队，战鼓震天，四个声音洪亮的士兵轮番叫阵。
　　王陵此刻正在城墙巡视，北夷军已不是第一次前来叫阵了。王陵并未在意，只是今天浓雾弥漫，看不真切。王陵吩咐士兵点亮火把，还是看不真切。这火光反而暴露了守城士兵的位置。只见北夷军中齐齐射出箭支，正命中手持火把的士兵。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城墙上一阵慌乱，王陵将军及时反应过来，迅速的命令士兵移来门板，将火把安放在木板前面。果然，箭支射向了木板，士兵们见此情景也都冷静下来。王陵突然觉得这北夷此次攻城和前几次很不一样。之前叫阵一段时间，就撤了，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而这一次，显然不同，不但时间长，而且还放箭进攻。看着这浓重的雾色，王陵越发觉得不安。突然想到西北城墙还有缺口，王陵的脑中突然一闪，“西北，去西北”王陵低声喊道，看到士兵没有反应，王陵厉声吼道“都去西北。”士兵听令，赶紧往西北去。王陵看着跑在后面的副官，说道“张耿，你带小队人马去东北角支援，刘喜，你带你的小队还是守在北城，其余的跟我去西北。”
　　这时候众将士终于绷紧神经，准备战斗。
　　英布带着攻城小队，熟练的搭梯攀爬，在主力部队震天军鼓的掩护下，爬墙进行的悄然无声，守城的将士们全都被北城的主力敌军吸引，无人顾及到这一角落，第一位士兵毫无阻碍的顺利的爬到了城墙上，手拿砍刀直接砍向守在一边的守城士兵。
　　直到明晃晃的刺刀砍下，守城的士兵才惊觉已有敌人入侵，还没来得及呼喊，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很快接二连三的攻城小分队爬上城墙。就在这时，王陵带着大部队赶到，只见北夷士兵已经上来了十几个人，其中几人正对着城墙临时补缺口的巨石用力推，想要把这一角缺口打开。王陵见此情景，右臂一横，示意士兵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北夷士兵的举动，等到小分队人马悉数爬上来之后，王陵低声喊道“杀”
　　一瞬间，伏击已久的士兵如同猎豹一般，扑向北夷军。就在北夷军还沉浸在攻城成功的喜悦之中时，杀机已经到来，寒光森森的刺刀刺入北夷士兵的身体，一具具在仓惶之中结束了生命的躯体倒下，跌落城墙，来不及呼喊，他们睁着的眼睛之中还流露着登墙成功的喜悦。
　　昆仑英布在城墙下看着奋力攀爬的士兵，顺利的登顶，心中感到欣喜，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突然间只见士兵的躯体从城上倒下，耳畔传来士兵凄厉的喊叫，这突变的情况让英布错愕万分，胜利的曙光还未出现，旋即就是无边的黑暗。随着第一具士兵的躯体落地，砰的一声，这声音穿破沉寂的迷雾，撞击着英布的心脏。越来越多的士兵掉落城墙，北夷士兵头系的白色围巾被鲜血染红，也染红了英布的眼睛。还未登墙的士兵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纷纷后退。看着士兵如退却的潮水，英布下令手下，后退者格杀勿论，他相信只要能挺过这艰难的时刻，北夷军还会再次攻上城墙，占领奉夜城。
　　在英布的压迫下，北夷军再次组织攻墙，这次等待他们的是城墙上密集的火箭，只见一道道火箭穿过迷雾，带着死神般诡异的火光，向北夷士兵袭来。尽管士兵们这次更加勇猛，但是仍寸步难行，不停地有人从城墙上倒下。英布命令本方的弓箭手掩护登墙士兵，但是天黑城高，北夷的弓箭攻势并没有奏效，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到下，英布悲哀的意识到，这次攻城已经失败了，刚才登城成功的那一刻喜悦，已经模糊的不知道是否发生过。英布鸣锣收兵，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仓惶的跟在英布身后逃亡。
　　而在城墙的东北角，英锐率领的登城士兵则进展顺利，在雾色的掩映下，士兵顺利的登城，等到刘喜带着部队赶到支援的时候，北夷将士已经攀上来大部分，两方士兵短兵相接，近乎肉搏，北夷士兵虽然作战骁勇，但是奉夜守将抵死拼搏，占据守势，且增援不断，北夷士兵被击退，英锐见士气已去，只好命令将士停止攻城，收兵回营，虽有损失，但与奉夜军损失相当，也算打探了奉夜军的虚实，士气并未受损。
　　看到两组攻城分队撤回，昆仑阿奴下令撤军。
　　中午，雾气见消。何万年率领布众打扫战场，北夷敌军的尸体有上百人，尸体堆在一起，大火焚烧，然后将北夷死伤的战马和弓箭武器拖入城中，马肉分食，武器入库。奉夜守军阵亡三十余人，在秦山的山麓安葬。这一仗，是双方的首次交战，奉夜军取得了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奉夜城的百姓为守城的将士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大家看到了守城成功的那一刻。

　　北夷军撤退回营，英布沮丧的到父亲营帐请罪。昆仑阿奴并不责怪，反倒称赞英布勇猛。英锐回到营账，仔细的回想这次的进攻，发现北夷军所有的士兵都集中北侧城墙，南方把手的人不多。第二天向父亲汇报的时候，就把这一发现对父亲说。立在一侧的英布听到后，哈哈大笑“我说二弟啊，奉夜城南侧就是大秦山，奉夜城紧依大秦山而建，山势高耸，飞鸟都飞不过，要守军有何用？”
　　英锐等待大哥说完，不急不躁的回复道“大哥所言极是，奉夜军肯定也想到这一点，不会在南城布军，我们可以绕道南侧，打敌人措手不及。”
　　英布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二弟啊，你要怎么绕道南侧，爬上大秦山还是长翅膀飞过去”
　　英锐刚要解释，昆仑阿奴说话了，平和的看着两个儿子，问道“英布，你准备怎么拿下奉夜城呢？”
　　英布正色道“我北夷将士数倍于奉夜守军，这次虽然略有损失，但是奉夜城必定放松戒备，只要我北夷军士气不衰，勇猛进攻，拿下奉夜城必不在话下。”
　　昆仑阿奴道“很好，不能让这次的失败打消将士的信心。”
　　昆仑英布受到鼓舞，继续说道“据探子报道，中原朝廷并没有给奉夜城调拨粮草，城中的粮食只能支撑三个多月，只要我们增加进攻的次数和强度，必然能让城中人心慌乱，不攻自破。”
　　昆仑阿奴听后，频频点头，对英布说“很好，英布你回去制定作战计划，我们必须尽快拿下奉夜城，冬天就要来了。”
　　英布跪拜父亲，退出帐外。
　　营账之内。英锐还立在一侧，昆仑阿奴看向英锐，说道“锐儿，你的策略可行吗？”
　　英锐看向父亲，郑重的回答道“可以，大秦山山势高耸，难于攀爬。况且奉夜城周围重兵把守，这地方肯定行不通。”
　　昆仑阿奴对英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英锐坐到父亲身边，继续说道“小时候，我经常偷偷跑来奉夜城游玩，那时候想看看大秦山里面什么样子，就带着手下在大秦山周围摸索，找了两三天，看到一处缺口，非常隐蔽，不易发现。里面树木丛生，溪水流淌，顺着溪水能一路走道大秦山里面。攀上一处缓坡，就能看到奉夜城，奉夜城就在脚下。”
　　昆仑阿奴听英锐讲完，满意的点点头，一把搂过英锐，哈哈大笑，“真是我昆仑的好儿子，有勇有谋，你带一队精兵，去后面偷袭奉夜城，我命英布再去北城门正面进攻，给你掩护。我们必须早日拿下奉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