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方士》公子千岁忧

3、卜卦二

　　闻白走进安乐坊，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哎，李珐琅，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像个大姑娘似的。”
　　闻白正觉得这名字耳熟，抬头一看，二楼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男人斜躺在雅间里，一手搂着一个姑娘，一手端着葡萄酒杯对她笑得不坏好意：“来晚了的，可要罚三杯！”
　　楼上那人长得很是顺眼，明眸星目，披着一头浓密的头发。那头发并非纯黑，倒泛着一层淡淡的金。他赤脚宽衣，可惜穿衣品味不咋地，花枝招展的，像一只花蝴蝶。

　　闻白默默后退一步，身后一公子哥从她身边穿过，正是白日刚宰的那只肥羊！
　　闻白当场僵立，感受到身边那人身上清冷的气息和疑惑的眼神。
　　只是一瞬，那人穿过她，向着楼上那只花蝴蝶走去。“司马，我来迟了，自罚一杯。“
　　“你这一迟，就是三年。”司马善存起身相迎，眼里全是笑意。

　　闻白此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虽然并不强烈，但是她仍旧感到从上方传来的目光。
　　她如今是女装，若是那人前来纠缠不休，就诬他个调戏的罪名。
　　闻白打定主意，走到隔壁的厢房。
　　安乐坊二楼用屏风隔成数十间厢房，正对着一楼舞台，除了司马善存那间厢房，这便是最好的位置！
　　闻白走进房间，好酒好菜叫了一桌，拿出一个圆形活筒子，支起耳朵听起隔壁的动静。
　　听说这司马善存是金吾卫的头头，李珐琅若是与他交好，自己岂不是贼撞到贼窝里来了？

　　“司马，这谁呀？之前怎么没见过？架子这么大？”二楼有好事者起哄道。
　　窝在司马善存怀里的美人便是长安第一歌姬莲香。有权的就是方便，多少人千金都见不上莲香一眼，这司马居然把人搂到怀里去了。
　　闻白驽驽嘴，连带着看这莲香也不顺眼起来，什么天下第一美人，除了那双丹凤眼好看一些，还不如隔壁的花蝴蝶长得好看。
　　“你可别小瞧这个小子，要不是这小子命不好，说不定他都当了玉皇大帝了。”司马善存拿着酒杯，咕咚喝下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吹牛，他要真是皇子皇孙，白日那卦象上怎么一片死气毫无贵气护命。闻白扔进嘴里一颗花生米，在心里不屑评价。

　　李珐琅伸手向莲香以及那位锦衣青年行了礼：“在下李珐琅，见过诸位。”
　　隔壁那位锦衣男子她认识，小虎嘴里恨得牙痒痒的主——户部尚书的儿子吴有才。他仗着父亲户部尚书的威风，嚣张的很，纠结着一帮混混聚众斗殴，调戏良家父女，是个坏透了的混小子。
　　吴有才原听说金吾卫的中郎将司马善存在此，特别过来结识一下:“司马大人，你这位朋友也真是客气，连歌姬都要行礼。”

　　莲香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匍匐在地，对李珐琅和吴有才行了大礼：“公子真是折煞奴家了，奴家出身贱籍，端不敢受此礼。”
　　李珐琅竟没想到自己的这番礼数竟给自己惹了这样一个大麻烦，他因为父亲贬谪岭南之地之后，自此一改长安贵家子弟的嚣张跋扈，做事越发谨慎，这次从岭南之地回到长安，面见圣颜，更是谨小慎微。

　　方才见这位莲香姑娘虽然身在烟花之地，举止之间却落落大方，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番不同凡响的气质，所以才对她施了一礼，却没想到惹得另一人不快。
　　莲香已经匍匐在地，司马善存上前将她扶起，眼皮都不抬，对着莲香施了一礼：“莲香姑娘天仙似的，定是那天仙下凡，我等都是凡人俗胎，见到神仙难道不该行者一礼吗？”
　　莲香见司马善存如此为她解围，欢心一笑：“司马大人折煞奴婢。”

　　闻白听闻隔壁动静，没想到这司马善存竟然是个有心的，这人看似放荡不羁，对一乐妓却有情有义，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欣赏之意。
　　吴有才被司马善存这样一羞辱，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那李珐琅连个阶品也不报，看样子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自己却与乐妓、小人计较，这一闹反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自讨没趣，只得悻悻离去，寻一处清净地方喝酒去。
　　可他左不选，右不选，偏偏选中了闻白那间厢房。

　　此时闻白正贴着屏风，聚精会神听隔壁动静，声音磁性低沉的是司马善存，“如今你可是越发的没脾气了，看你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今日你若被这乖孙欺负了去，哪里还是以前的长安城小霸王？”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没个正行的，只是这样皇上还如此器重你，真是奇了怪。”
　　这人声音清洌迟缓，肯定是李珐琅那个慢调子。
　　“那是皇上身体不好，头上又有一只母老虎，说我身上阳气重，要用我压一压的。”司马善存嘻嘻哈哈的打哈：“如今皇上和太后都在洛阳大庆中元节，你怎的没去？”
　　“年前到洛阳面了圣，如今天下不太平，我还是留在长安心安一些。”李珐琅落座，看着楼下说道：“如今你说话愈发谨慎一些，外人面前不可妄言。”
　　面圣？面的是武后还是皇上？闻白内心迟疑，下山前师傅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掺合朝堂之事，自己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 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了，今天来是有好东西让你看的。今天来香客来了一个好东西，看到那边的波斯人了吗，那就是这家安乐坊的老板黄岐山，听说他今年有了好把戏，从沙漠里带了一个大妖来！”

　　大妖！闻白心中打了三个大大感叹号，走不了了！这下就是被师傅打死她也要看看传闻中的大妖！
　　闻白贴紧屏风，听司马善存说道：“说是长得比天仙还美的大妖，长得比那些波斯歌姬还要美……”
　　李珐琅的声音明显透着兴趣寥寥：“不会又是波斯人的把戏？我可记得以前你说自己逮住了狐狸精，还拉着我去看，结果根本是被小姑娘给耍了，害我被父王好一顿打。”
　　“那都十年前的事情了，都闹着玩的，这十年我在长安的情报网可是遍布每个坊市，听说这种大妖可是波斯人都是从沙漠深处捕捉到的，善于模仿人的样貌，说不定嗖的一声就变成你我的样子了。说不定现在的我就是这大妖变得呢？”
　　“你要是大妖变得，也绝不会变做这个模样，肯定是要变做那丰臀肥乳的名妓，体验一把做美人的感受。”司马善存调笑道。

　　闻白翻了个白眼，谁要听你们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妖呢？
　　司马善存：“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过说起这漠北，那里可有不少妖异的传说，就连长安最近也流传着好些有趣的故事，来来，莲香，给咱们这位初来乍到的客人讲讲，你们最近安乐坊最近都听来了什么鬼故事？”

　　闻白贴紧屏风准备听故事，然而故事没等来，却等来一个瘟神。
　　“里面的人听着，这间包厢爷定了！”吴有才踹门进入闻白包厢，大大咧咧的坐在房中。
　　闻白吓了一跳，这姓吴的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惹来了隔壁的瘟神可就麻烦了？然而她刚听了大妖的故事，这会儿让她让位置，没门！
　　闻白故意变化一粗犷的声音，扁着嗓子说，“公子，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时辰，您一来就要鸠占鹊巢是不是不大好？”
　　“你骂谁是鸠谁是雀呢！本公子可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让你走是给你面子？”吴有才色咪咪的看着闻白，“你要留下来也行，陪爷喝两杯？”
　　看来这吴有才就是个酒囊饭袋、仗势欺人的主，闻白凑近吴有才，指着他身后高喊“啊，司马大人来了！”
　　吴有才转头，闻白趁机推他一把，吴公子用力过猛，竟然脖子落枕了。“哎呦，人呢？”
　　“不好意思看错了。“闻白搓搓手，围着吴有才细致的瞧了三圈，摇头晃脑，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脸上一片惋惜之色。“坏了，坏了！”
　　吴有才被她看的发毛，“你嘀咕什么呢？”
　　“坏了坏了，吴公子，你刚转头太猛，逆转周身之气，完了，完了！”闻白语气惋惜，背过身去。

　　李珐琅和司马善存听到这边动静，透过屏风，正看到吴有才对着一妙龄女子嚷嚷：“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爷只不过是落枕了，脖子拧了一下，你咒谁呢？”
　　“公子，你原本骨骼轻奇，胸中含有一股正气，本来可以在今年的科举考试中一举拔头筹，此后官场平步青云，可惜你这次用力过猛，脖颈儿破了元气，竟然成了狼顾之相。此相凶险胜过司马懿，公子今年非但不能举试，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闻白沉吟，心理却乐开花，今年科举考试，举国学子都在议论此事，不信这酒囊饭袋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