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卜卦一 ...
-
“鄙人,方信子,人送绰号二百五,为何是二百五而不是二百六或者二百七呢,因为老人家我活了二百五十岁。”台上的人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一顶破毡帽,两撇小胡子,一双清亮的眼睛,拿着一把扇子,在胸前挥舞。
“吹牛!”台下有人叫嚷,拍手起哄。
“各位客官别不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方信子挂出一副大棋盘,将鸡蛋大的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拿起浮尘,闭上眼睛,嘴里叽里呱啦的念着咒语。
那一枚棋子竟随着浮尘舞动而变化,指东走东,指西走西。
“停!”方信子浮尘指中,那枚棋子竟然停在中央。
“好!”台下掌声雷动。方信子趁机给旁边的伙计使眼色。那伙计小虎站起身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铜牌走到台下讨赏。
台下正中站着一年轻公子,他虽然不爱说话,出手却阔绰,当啷一声,一个金裸子滚在铜盘上,一撩衣摆背身,准备离开。
方信子跳下台,捡起金裸子,用牙咬了咬,“嘿,真的!”
“这位客官请留步,您的赏金太贵重了,我要不拿出点真本事,平白赚了您的便宜。”方信子胳膊一甩,数十枚棋子从袖口飞出,整整齐齐黏在棋盘上,列成一个一字。“不如我为你卜一卦?”
“如何卜?”那人回头,终于开口,声音清洌,难得的好听。
“客官您在手中写一字,我在棋盘上为您卜字,可好?”方信子看着对方鼓鼓的钱包,殷切问道。“公子想要卜何事?”
“今日事。”公子沉吟良久,在手中写一‘名’字,反握在拳中,背过手去,向方信子点点头,示意开始。
方信子拿着浮尘,左摇右摆,顿时寒风阵阵,阴气逼人,棋子在棋盘上顺势而动,竟似无形之手挪动一般,动如脱兔,龙飞凤舞,最后风停棋子落,正是一个“名”字。
公子眼含迫切:“和解?”
“‘名’字的字型象君,又象召,您今日受过皇帝召见。”方信子走到公子身边,用浮尘甩了一下他腰间绣着金线的荷包,露出璀璨贪婪的笑。
公子全身如遭雷击,眼神转为锐利,盯着方信子,冷声道:“请先生再为我卜一卦!”
有银子,好说好说。方信子在心中得意非凡,当然前半截话他可没有说出来。
公子在手中写了个九字。
方信子浮尘扬起,棋盘上排列一九字,沉吟片刻,脸色大为惊惧。他跳下台,拉着公子的手,低声:“公子,所占事大,可否进一步说话?”
公子点点头,随他走出人群,两人并排站在旁边的柳树下。
方信子停下,在手中写了一个九字。“公子,不知公子所卜仍为今日事?”
“今日事如何?”
“九像元,而非元,将九放室内就是宄,公子若为自己卜卦,此卦让您小心奸宄不测之事!”
“那我若是卜未来事又何如?”
“卜未来事,公子,九为天数,还是龙型帝王之数,公子所卜乃是国事、天下事,泄露天机可是要折寿的,公子确定还要卜这一卦!”
公子点点头,眼神澄明坚定。
“公子先前所卜一个字君,如今又卜一字九,九乃天数,君有疾,天下危矣!”
方信子的确是胆子够大,就刚刚那话,已经够他摇摇晃晃的脑袋掉七八回了。
公子眯起眼睛,立起身子,走出八步开外。
方信子眨眨眼,将手圈成一个圆筒,朝他大喊:“公子,赏钱?”
公子隔空投掷过来一物,方信子喜笑颜开的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只不过碎成了齑粉,铁屑、磁石掺和鸡血而成,隐隐有一股腥味。
小虎颠颠的跑过来,看到他手上的磁石,笑的很是得意:“方大骗子,被拆穿了?”
方信子纵身一跳,跳到柳树上,脱下毡帽,掏出两根竖着铜铃的红菱扎起发髻,胡子一撕,换做胭脂水粉,黛色柳叶眉,清浅笑意,一双清亮的眸子狡黠聪慧,掂了掂手上的金线荷包,准备利落收拾跑路。
“小虎,你的!”方信子从怀里掏出那颗金裸子,扔给小虎,“赶紧给你娘抓药去,病科不等人。”
小虎抬头看向方信子:“你呢?不骗人了?”
“宰到了冤大头,够我玩三天了。”方信子摇了摇金线荷包,露出贪婪璀璨的笑容,“若是以后想我,长乐坊土地庙里嗑上三个响头,叫声方大术士,我便传你长生不老之术。”
小虎拿着银子,脚步不停往城内跑去,方信子在树上荡了两圈,突然想忘记什么似得,朝着男孩离开的方向大喊。
“糟了,小虎,闻白,我叫方闻白!”
李珐琅提着灯笼走在延康坊的街道上,他身着青色缟衣,腰间佩戴着琅轩木剑柄的琅轩剑。身后的小厮拿着一件银白色衣裘,颠颠的跟在后面。
李珐琅低头沉吟,刚刚卜的那卦,到底是凶还是吉?
方士之说,李珐琅是不信的,从事星占、神仙、房中、巫医、占卜之士,全靠一张嘴说,能有几分真?何况今日所见之人,根本是招摇过市的骗子,利用磁石、铁屑蒙骗百姓,所用的都是障眼法,本不值得一提,然而他的占卜,却让李珐琅心理咯噔一下!
李珐琅看向空中,紫薇星黯淡,天府星光芒渐盛,与方士卜算结果一致。只是不知,今日所见之君,到底指的是武后还是睿王?
李珐琅走在坊市间,感到秋日的一丝寒意,萧瑟的寒风将地上残留的叶片刮起来,吹到人脸上生疼。
今年春,武后邀请皇亲国戚到长安一聚,他身为李姓之后,也不得不从巴蜀之地奔赴长安,赴这一场鸿门宴。这算是应了方信子所卜之“名”字!
如今大盛王朝,睿宗羸弱,皇权势微,太后专权。自武后当政以来,夺舍李姓社稷,翦除李姓宗室,诸王不能自安。太后笃信巫蛊之术,召集天下方士,赏金赐爵,赋予他们金钱和地位。天下方士趋之若鹜,奔向长安,一些欺世盗名之徒就混了进来。今日所见的那位方信子是趁机浑水摸鱼之辈,还是太后派来试探自己的?
李珐琅停住脚步,全身颤栗,他今日所见之君,却是两个人!李珐琅向怀中掏去,荷包不见了!
李珐琅立刻掉头,他轻功卓然,不消一刻就折返方士台前,台前却已经人去楼空。
小厮安然一溜烟奔跑过来,上气不喘下气的说着,“爷,司马大人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了,若是再迟!惹得那位爷发脾气,咱们可就不好过了!”
寒风瑟瑟,落叶纷纷。秋日的长安,萧瑟的寒风将地上残留的叶片刮起来,吹到人脸上生疼。
这样残酷的天气也挡不住百姓游街猜灯谜的兴致。如今朝廷宵禁的时间越来越长,难得八月十五全城解禁联欢,百姓们终于可以打着灯笼走街串坊……
方闻白提着灯笼走在延康坊的街道上,她身着青色小袄,腰间横插着浮沉和扇子,各种小物件鼓鼓囊囊塞满了腰身,骑着一只菊花青的驴子,颠颠的走在坊市间。
这是长安最繁华热闹的坊市之一,青楼、酒肆、店铺、亭街、赌坊遍布,长安城最大的乐坊“安乐坊”也在此处。
自从两个月前从长白山来到长安,闻白还没有适应唐朝的繁华热闹,反而对长安有了几分陌生之感。这几日只顾着吃喝玩乐,没几天就把师傅给的盘缠给用光了。不得已她只能重操旧业,专挑富贵人家占风水卜卦算命赚点生活费。
虽然日子窘迫些,但是该玩的还是要玩的。这安乐坊是长安城第一大乐坊,而且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有重头戏上演,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能听一听长安第一乐师的琴音,喝一壶陈酿竹叶青,摸一摸长安第一美人莲香的衣袖,也算值了!
闻白骑在驴子上,掂了掂手上的金线荷包,何况长安不愧是富贵之乡,街上随便一个书生,都有不少银子。长安待宰的黄羊很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