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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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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做的是开镖局的营生,虽说也是行走江湖,但在我看来,林震南归根究底,只是个商人。他的言谈举止之间无处不在透露着他的精明市侩,得体有礼。
他广交各路英雄,深谙和气生财之道。这些都是对的,如果这不是一个为武至尊的世界,如果他家没有辟邪剑谱,那么他也许会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政客。
他像所有宽裕的父亲一样,疼爱他的儿子和妻子,让他们不用为生活操心,将他的儿子林平之溺爱的不识人间艰险,武功不高却任侠好义,单纯天真。和我爹宠爱我的方式如出一辙。
如果我没有前世的经历,也许会是和林平之一个性子的人。那么,在林平之打我那一耳光的时候,我势必会和他争个输赢才会善罢甘休。结果必然会异常惨烈,你死我活。
可是,我背后的势力是青城派,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谁的武功高强,谁说的话就算数。
如此看来,一无所知的我,一定会是比林平之更加骄纵逞强的人。
但是,以上全都只是我的假设。
关键就在于,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受过高等教育,通达人情世故,曾在医院工作的经历,使我阅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不愿因此就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不代表我不明白人心到底能有多肮脏。
所以当我爹大笑着答应林震南的要求,说愿意出手相救的时候,我心中霎时“咯噔”了一下。我太了解我爹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的侠肝义胆之士。
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拈轻怕重,也完全了解林家的事处理起来有多棘手,而他却答应了,那么我知道,他必然别有所图。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遮天盖地的黑手,不论我怎么挣扎,可能最后都会被拉向设计好的无底深渊,最终走向同样的结局。无论是林家,还是我青城派。
看着林震南千恩万谢,感谢涕淋的样子,我呆滞的立在一旁,黯然失语。
我坐在林府后院,朱红高墙内的一颗凤凰树上抱着我的琵琶,枝头尽是怒放的鲜红色花朵,伶俜却婀娜的美人蕉相伴于下,几株三叶梅影影绰绰点缀其中。
弹奏的曲子是上层精灵的挽歌。也许是在哀悼即将万劫不复的青城派,也许是在悲悯已经陷入腥风血雨的福威镖局。
但愿我爹明白,一旦卷进来,那些和他一样想要辟邪剑谱的人,从此便盯上了他,再难回头。
而他一旦处理不当,林家也会将所有的仇恨倾注在我青城派身上。就像金庸写的那样。
为何独自在此弹奏如此凄惨哀伤曲子?一个清澈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低头一看,是大难将至却毫不自知的林平之。
因为你这个蠢货。我没好气的说。
林平之一愣,随即不悦的说:我好意关心你,你却不识好歹的骂我。别以为你们青城派有什么了不起,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可不只你们。
我坐在树梢,他站在花间,我低头睥睨他。只见他和初见时一般,稚嫩又骄傲。
跑吧。我轻声对他说。带着你爹娘赶快跑,最好能诈死。
林平之蹩眉,剑眉星目,沉静又天真,他问我:我们为何要诈死?余观主既然已经答应帮我们找到凶手,我信你们青城派会说话算数。
我看着他熟悉却陌生的面容,单纯信任的眼神,只觉得更加心寒,但我也是绝对不会为他出卖我爹的。
如果是林御歌,一定能听出我隐含在言语中的彷徨和不安吧?林御歌一向是个睿智又有心机的人,必定是分的清好歹的,他一定能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的。
林平之不明白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林震南也不懂呢?是过度自信,还是病急乱投医?
我不想再想了,反正任凭我如何揣度,此事已成定局。
不过这样也好,林家这三口呆在眼皮底下,总比任他们在外面乱跑要好。辟邪剑谱人人都想要,包括我爹。可是,不论我爹打算如何处置林家的人,我至少都能保他们性命无忧。
林平之见我一直盯着他,突然侧过脸,惴惴的说:你为何要用这么冰冷的目光一直瞪着我?我们福威镖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威名在外的。我虽打不过你,可我爹习了我家传的辟邪剑谱,不见得就会、会怕你!
听他这样说,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却不知是苦笑多一些还是嘲笑多一些:哈哈哈……哈哈,你说你爹习了辟邪剑谱,不怕我?那你说说,你爹既然那么厉害,还要寻求我青城派的庇佑干嘛?
林平之想了一下,说:自是为了广结善缘,好将生意做大。
我知道林平之是小孩心性,但没想到他这么蠢,于是我说:你是白痴吗?
林平之怔了一下,接着便怒目圆睁,指着我“你你你”的瞪了半天,硬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从树上跳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对林平之说:你看好了,这是不是就是你家的辟邪剑法?
说着我便舞了起来。当年林远图大战我师祖,使用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的剑招,我青城是知道的。当年长青子败剑之后,便开始苦心钻研这剑法,只是一直不得其中诀窍。剑招确实轻奇诡谲、可说到底无非就是入剑的角度讨巧,并没什么稀奇。而林远图之所以能艺压群雄,关键是在剑诀。而这林家传下来的辟邪剑法只有剑招,没有剑诀。
不传剑诀,自然是因为这剑诀要人断子绝孙。
这其中缘由,我告诉过我爹,我爹却不信,非要亲自看过才愿作罢。如果林震南夫妇愿意给我爹看一下,我爹自然不会继续执着于此。
我爹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翩鸿君子,可也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奸佞小人。他虽逞强好胜,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是绝对不可能为了练剑,而把自己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的。
只可惜,恐怕林震南夫妇自己都不知道,这剑诀到底是什么吧?
林平之见我舞出了辟邪剑谱的剑式,惊得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大喊着:你怎么会我家的家传剑法?
这孩子……实在是傻得可以,你家天天在外面使,别人记住剑式有何奇怪的,我不禁逗起他,说:是啊,也就这一招半式的东西,也不知道大家为何偏要抢的你死我活的。
林平之看起来被我逗急了,语无伦次的说:你、你、你胡说!那为何长青子会败在我曾祖剑下!肯定是、是我和我爹没学对。
我揶揄的说:嗯,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学的不是真的辟邪剑谱。可我告诉你,其实,剑法就是这个剑法,但剑诀却不是你学的剑诀。
林平之说:那剑诀是什么?
我说:老子怎么知道啊!老子只知道那剑诀要叫人自宫,说了硬是没一个人信,我爹也是。你家这破剑法害人。要老子是林震南,就把这剑诀找印刷厂印制成册,十两银子一本。一来,这样再也不会被人暗中觊觎,二来还能好好的捞一把,三来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全都当太监得了。省的一天到晚藏在暗处搅得人心烦。
林平之似乎是被我说懵了,怔怔的说:啊?
我说:反正真相就是这样,老子已经告诉你了,爱信不信!
我原来和林御歌说话也是这样的,因为太过熟悉,说话的时候便不会想太多。两人也因此常常逗嘴,当时只觉得好玩有趣,也并没有人真的放在心上。今天看到林平之太过熟悉的脸,无意间便放下了警惕,恍惚间以为回到那些轻松愉快的平凡日子。
只是如今,那些稀松平常的对白,应该只能在梦里想想了吧?
叹了一口气,对林平之说:行了,快去睡觉吧。小孩子要多休息才能变聪明。
说完我便走开了。
林平之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在我身后大声喊道:喂!讨人厌!你应该也就和我差不多大吧!
=_=+
妈蛋,我爹给我起名字的时候他妈的在想啥子哟?!
福建的气候湿润,四季如春,非常养人。我白天就和林平之一起骑马打猎,晚上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听我弹琵琶。不得不说,现在的林平之没有经历过后面的那些糟心事,完全是个清澈无邪、还有些傲娇的孩子。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
话说,林震南给我准备的房间比旅店确实是住的舒服多了,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不说,还装修雅致,关键是洗澡用的木桶比旅店要大多了。下人准备的时候还撒了药粉和花瓣,正好还是我喜欢的栀子花。
却见一个镖师装扮的人匆匆忙忙的从我面前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总镖头,不好了!外面有群魔教的人来踢馆,说今天不交出辟邪剑谱,就灭我福威镖局满门!
林震南一听完,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我爹。我爹说先去看看,我也跟在后面去了前厅。
只见门口并列摆放着二十多具尸体,让我产生了种在以前医院停尸间值班的错觉。
我跑上去一看,这些人全是被一剑封喉。
那林家趟子手出来看到一地的尸体,便“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震南指着那些尸体,双手剧烈颤抖,膝盖发软,喉咙干枯的问:他们,全都死啦?
林震南那个失控的怂样,估计已经是暂时失去理智,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而,我爹已经答应了帮福威镖局出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是真心想帮助林家的。
我打算,先搞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于是问那趟子手,说:那些人还说了什么?
趟子手说:门,门外的人说,不交出辟邪剑谱,出去一个杀一个,出去一对杀一双。
我看看我爹,见他在等我开口,我便笑着说:哦,那跟他们说,爷爷今天就不出去了,这辟邪剑谱现在我就把它烧了,反正不会给他们,叫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吧,来晚了可就只有一捧灰烬了啊。
我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怕有人部下陷阱。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等那些人自己送上门来,我也好确认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虽然我心里已经认为,这些人是左冷禅派人假冒魔教中人的可能性超过了80%。
那趟子手听完我的话并没有立刻去办,而是望向了林震南。而林震南此时依旧是脸色惨白,一副魂不附体的怂样。
我拂袖戴上面具,抱起我的琵琶,就近坐了下来,弹起我最喜欢的千本樱,并将内力注入其中,好助林镇南快点冷静下来。
我还瞥了一眼林平之那小子。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咬牙切齿的透出了一股子倔强的忿忿之意。也不知道他认为自己凭什么这么骄傲。
好吧,我其实也是一天到晚瞎嘚瑟。但我觉得吧,我就这性子了,不能嘚瑟不如叫我死了算了,眼睛一闭正好再也不用起床了,省的我一天到晚动不动就犯困。
在得到林震南的首肯之后,那趟子手才瑟瑟发抖的朝门口走去,不过也不敢出门,只是躲在门后面向门外大声喊话。
算了一下,应该差不多了。我对我爹和林府的众人说:都把耳朵捂上。
说完便轻音一转,依旧是千本樱,却故意弹得充满戾气,令人躁动不安。
不一会儿,果然见那镖师后面跟了一个人进来,让我一时竟有点不敢相信。我觉得,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太自信了,就是缺心眼。我叫他们进来,竟有人还真的就一个人跑进来了。
那是个大约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白衣胜雪,面容清秀隽逸,夹杂着一丝难以言状的妖娆妩媚。一副不慌不忙的姿态,见我在弹琵琶,便坐下来听了起来。镇定自若,竟一点也没被我琴声中的的乖戾之气所影响。
也许他被影响了,只是没表现出来。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烦躁,他说:这是什么曲子?别弹了。
我说:这曲子叫千本樱,怎么样?
他皱着眉,显然被我的琵琶音吵得心烦意乱,他又问:你是谁?
我说:你就叫我千本樱吧。那么,你是哪个?
他说:东方不败。
卧槽!我几乎立刻僵在了原地。
幸好我戴着面具在,不然那表情一定非常精彩。琵琶肯定是弹不下去了,低头把琵琶立在脚边。
我需要冷静一下,感觉自己今天有种在作死的节奏。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东方不败会来抢辟邪剑谱啊?这真的是笑傲江湖的世界吗?难道其实一直都是我先入为主,自以为是了吗?
我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说:你不是有葵花宝典嘛,要辟邪剑谱干嘛?
东方不败显然是没想到我会问的那么直接,不禁愣了一下,但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原有的镇定。说:林家的辟邪剑谱是从本座的葵花宝典中悟出的剑法。本座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只是,最近江湖上的人都在说本座意图抢夺林家的家传剑谱,为剑谱要灭林家满门。本座便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冒充我日月神教行事,顺便看看这辟邪剑谱有何特别的。
哦,那是什么人在冒充你。我干巴巴的问。
东方不败瞥了眼地上躺得那些尸体,努了努嘴,说:呶,就是那些。
我看了下那些尸体,确实和之前检查的死法不同。之前死的那些镖师都是被冻死的,而这些却是利器封喉。
我看向林震南,问他:你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你镖局的人。
林震南的脸色刚才是惨白,现在已经变成了发青,他跑去仔细看了一下那些尸体,抬头说:不是。
我被气笑了。觉得吧,现在我只想好好揍林震南一顿。好吧,他其实也不知道。因为他到现在还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不过我还是问问清楚吧,于是我继续对东方不败说:你在哪发现这些人的?或者说,你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
东方不败说:就在他们死的地方啊。
我说:好,就是不久以前杀的,对吧?
东方不败说:是,因为那些人穿着我日月神教的教服,在林府门口鬼鬼祟祟的转悠。见到本座也不知道参拜。
操,难怪那个趟子手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原来他进来报信之前根本就没有那些尸体。最关键的原因,我猜是因为最近林家出了太多怪事,所以这些人已经开始草木皆兵了。
我正想进一步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时,东方不败说话了,他说:辟邪剑谱呢?拿来给本座看看吧。
我瞥了眼林震南瑟瑟发抖却拼命摇头的样子,对东方不败说:看你,那就是林震南。你觉得他是会辟邪剑谱的样子吗?林家的辟邪剑谱早就失传了。
东方不败听完我的话之后却笑了,那笑容诡异又妖冶。他说:你当本座是这般好骗的吗?交出来,本座饶你们不死。
我本来想着,随便弄本假剑谱,先把东方不败送走。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林平之这个傻小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一句:我林家的辟邪剑谱,就算死也不会交于你这魔教妖人!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想死,本座成全你便是。
说完便飞身朝林平之扑了过去。
那一刻,我已经忘记顾及其他了,冲上去缠住东方不败仿佛是本能。
估计是打不过的,但无奈我鬼迷心窍,太怕林平之真的就这样被东方不败宰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林御歌,可内心深处就是舍不得看他被人欺负。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他能跟我一样,想起前世的事情。
这也许根本就不是金庸笔下的那个笑傲江湖的世界,不然东方不败怎么会来林家抢辟邪剑谱。
也许我这种冲动的行为会被认为是不孝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冷情冷心的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长情。
也许,对我来说,有些事一旦认定了,那么便很难再改变了。比如说我认定自己一定要救林平之这件事。
我拈指掐住东方不败刺向林平之的钢针的同时,对其他人说:你们还赖在这里做啥子嘛,全他妈快给老子爬开啊!
儿啊,你搞啥子!我爹大吼起来。你疯了吗?
说着我爹就提剑冲了过来,想要帮我。东方不败却不会跟他客气,眼看就要一针刺向我爹的命门,我拈指将他使力的方向移到了昏穴。一边应付着他回到我身上的攻势,一边对林平之说:林平之,别他妈给老子愣着了,快带我爹走,照顾好他。
林平之说:我不要做那贪生怕死之人,叫你无端为我送了命。
我已经没时间再跟他废话了,东方不败落针的速度已经越来越绵密了,攻势也越来越强。于是大吼了一声:滚!都给老子滚,别在这托老子后腿。老子叫你照顾好我爹。不是为了救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