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自由粒子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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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述大约看懂了疏谲的想法，安慰道：“先锋号救援队出现的异常，和一瞬之间的意识吸取不太相似……他们可能是意识暂时产生了位移。”
“灵魂出窍。”疏谲总结。
“凌恒出现了什么症状吗？”宁述问。
“……”疏谲一时语塞，他并不想和宁述谈论这些，那感觉就像是家长在逼问他的恋爱进度，他搪塞道，“没什么，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如果过几天也没好呢？”宁述追问。
疏谲不大高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血液样本。”宁述说，“它也是一个实验，可以证实我刚才的猜想……也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疏谲有种不详的预感，“你……”
他有很多问题，却根本不想听见答案，一个字顿了半天也没下文。
宁述忽然取出抽血的器具，走到书桌前头站定，居高临下望着他，坚定地向他宣告：“我要复活疏诚。”
疏谲登时愣住，恍惚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瞪大双眼怒斥他：“你疯了？！”
宁述听若未闻，拆开针头，按住疏谲的手，“只需要一小管血就可以，不会疼的。”
疏谲猛地挥开他的手，倏地站起身，高声叫醒他，“你别做梦了！”
宁述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一双瞳仁纹丝不动。
疏谲焦躁地在桌后来回踱步，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翻天覆地的情绪，强作镇定道：“宁述，我，我知道你对我哥……不，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不管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我哥已经死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醒醒吧！”
宁述快步绕过书桌，“我很清醒，疏谲，诺亚，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把你哥哥带回你身边……”
“你别发疯了！”疏谲抬手推了他一下，怒道，“我已经知道你在后悔了，行了吧！”
疏谲的心脏猛烈搏动，撑得他的胸膛像是要爆炸开来，他何尝不希望这一切悲剧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但他更清楚，沉湎于悲伤毫无意义，他们只能面对现实，也必须面对现实。
“宁述，我知道你也很愧疚，我并不打算追究什么……也不打算怪你。”疏谲深吸一口气，“我们都放下吧。”
“我永远不会放下他！”宁述难掩激动，“疏诚，他可以回到这个世界！他可以复活！”
“宁述！你真该把自己的脑袋按进冰水里，好好地去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清醒！”
“基因解码，基因编辑，细胞培育，这些技术早就成熟了，毫无难度。”宁述按住疏谲的肩膀，坚持对上他的双眼，“过去这些年，对人类基因的解读工作一直在进行着，只是进度缓慢而已。现在我们有了赫墨拉，很快就能破译人类全部基因密码，不，我保证，保证一年后人类的基因就可以被任意编写！”
宁述语速极快，恨不得一口气道出满腔心血，他又激动又谨慎，极力说服疏谲，“我只需要你的血液样本，修改一小部分基因，再加上亚特兰蒂斯的细胞培育技术，我一定可以完全复原出疏诚的躯体！这很快的，疏谲，或许只要三年五年，最多只要十年，他就可以复活了！”
这太恐怖了。
疏谲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宁述，这个人已经完全抛弃了人类的基本伦理观和道德观，无视了一切法律和规则，他已经彻底疯了。
“你……”疏谲的瞳孔中满是不敢相信，“宁述，你知不知道，刚才的这几句话，足以让你身败名裂。”
宁述收回手，眼眶中似有因过于激动而渗出的生理泪水，自言自语似的，“那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
是啊，他根本从来就没在乎过。
疏谲哑口无言。
宁述垂下手，“我会筹备一个私人生物实验室，加上通过其他恩基得到的信息资料和资金支持……我可以一个人完成整个计划。”
疏谲双腿发软，跌坐回椅子上。
宁述断断续续的，一股脑道出了全盘计划，“所有的可能性我都考虑过了，不会有意外的。疏诚醒来以后，我可以为他打造全新的身份，可以给他任何他想要的背景经历，他会过得很好……
你知道的，我随时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他……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来处，他可以继续去完成他的理想，他可以呼吸亚特兰蒂斯的甜美空气，他可以亲眼见到他的赫墨拉，还有你，他挚爱的亲人……”
这是过去几个月里，疏谲根本不敢奢望的未来。
望见宁述重新焕发神采的双眼，疏谲心中却苦涩弥漫，“再生我哥的躯体，然后呢？即使是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它也不是我哥，它没有记忆……”
“意识。”宁述靠着桌子，瞳孔映出窗外一片夜色深深，“我能感觉到，疏诚的意识还完好的存在着。只要他的意识能再留存几年，只要他的意识回归再生的躯体，就可以实现真正的复活！”
“地球毁灭时，连星球的意识都被收集走了……更何况是一个人……”疏谲缓缓摇头，面如死灰。
“不是的。”宁述坚持道，“除非遭遇了特殊的强引力收集，否则宇宙间就没有什么自然力量能够束缚自由粒子。疏诚的意识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既然你安然无恙，就说明他的意识根本没有被收集走。”
疏诚的死，距离地球毁灭那天，也就是第一次意识收集，有足足一个多月。
如果他真的一直陪在疏谲身边，那么他的灵魂也应当同样登上了人参号和亚特兰蒂斯，很可能完好无损。
“我的精神与你同在。”——疏谲想起了这句遗言。
或许，疏诚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以意识体的形式陪着他，直到消散。
“……我从意识之海中来。”宁述见疏谲的情绪平稳了许多，继续劝说道，“我知道意识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意识之海中，成型的意识具有不同的密度。疏诚心性坚定，他的意识密度远高于常人。如果常人的意识体一年两年会消散，那么疏诚至少能存在几十年！”
“别说了。”疏谲几乎是以气流在发声，他垂着头，双手捂住面颊，心中五味陈杂。
他用了这长长的小半年时间，才勉强从哥哥的死亡中振作几分，宁述提出的这种新的可能性彻底冲击了他的分析能力。
脑中的思绪纷繁杂乱，无数种可能性一拥而上，他理不清，也解不开。
以这种形式复活的，那个新的疏诚，还能算作是他哥哥吗？
书房里的死寂太沉重了，压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气。
许久之后，疏谲才重新抬起头，“以死亡来换取无愧，是我哥自己的决定。”
宁述牙关紧咬，又听疏谲道：“所以，那时他根本没打算要回来。”
宁述一字一顿，“可他并不知道所有的真相，也不知道我可以再生他的躯体……”
“让我说完，宁述。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试图去支配我哥的人生——这正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疏谲直起身，冷漠地望着宁述，“末日计划那天夜里，我哥去找过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已经跟你分手了。”
这话像是冻住了宁述。
第一次看见宁述的时候，疏谲像是看见了一座精细繁复的玻璃雕塑。
这个人体内那冰冷的血液，就像是雕塑中灌注的某种透明液体，与玻璃同密度，肉眼也分不出它们的边界。
而这一刻，这座玻璃雕塑从高空坠落在地，清脆的呲裂声后，透明液体奔涌而出——从此刻的他的通红眼眶中。
疏谲心中那一层模糊的隔纸被那些眼泪濡湿了，破裂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支撑宁述平稳地、安静地、坦然地度过这些时日的，不是恩基与生俱来的冷漠和绝情，而是宁述自身的偏执——对于爱人终会回到自己身边的，那诅咒一般的偏执。
这个疯狂的复活计划让他无视了人类社会的所有道德关卡，跨过了了所有科学家必定要严苛谨守的伦理底线，他的意识被这种念头全权掌控着，每一个行为都由它驱使……
这个曾经站在人类理性的巅峰的标杆式人物，他的理智早已经被这份偏执摧垮。
彻底窥见宁述的内心的这一刻，疏谲做出了此生最艰难的决定。
“这个宇宙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类，拥有过复活的机会。”说话间，疏谲拾起桌面上散落的器具，锐利的针尖刺进手臂，“我不应该剥夺我哥的机会，也不能够代替我哥做出选择。”
鲜红的液体冲进透明容器，疏谲连续抽了十管血，一管一管扔给宁述，语气生冷：“我想，意识与躯体之间的确会有联系，但，它主要取决于意识体的意愿……要不要回到这个世界，这个答案，该由我哥自己来告诉你。”
宁述一个一个接住了鲜红的容器，他极珍惜地将它们收进保存箱，颤抖着的冰凉的指尖还能感受到那血液的温热。
疏谲的目光追着他，看他合上箱子，走出几步，呆立在门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动几次，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
“你走吧。”疏谲靠着椅背，双手垂下，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轻声说，“宁述，无论你的计划成功与否，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想。”
宁述抬眼，望着他的神情蕴含着千百种情绪，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红着眼眶微笑着，低声嘱咐他，“以后，照顾好自己。”
厚重的木质房门打开又合上，寂静无声。疏谲独自在房中，呆坐着，直到天光破晓。
哥哥是怎样的性格呢，他不停回忆着。日光照在侧脸时，疏谲终于感受到了一些自己与哥哥共通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与爱人诀别，他宁可对方恨他再放下他，也不希望他用尽余生来念着他。
昏黄的壁灯闪了闪，忽明忽灭，疏谲仰着头，苦笑着催促，“去找他吧，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自由粒子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