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断簪

14、执念

　　八月十五这日，月光皎好，其他人都各自回家和父母亲人过团圆节，吃完晚饭，叶染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邝露和家人团聚之后，拿了家里做的月饼来给叶染霜送，想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所以过来陪陪她。

　　其实叶染霜对中秋节没什么感觉，他们家也没过过中秋节，每年这天他继父都会去外面喝酒，老妈也没准备过月饼之类的东西，所以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叶染霜拿起一块月饼，尝尝了，这是她为数不多吃月饼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大一军训的时候，因为在学校没有假期，所以学校给每一个学生都发了两块月饼。

　　邝露带来的月饼味道还不错，比当年在学校吃的好多了，两人边吃月饼边闲聊，沐浴着月光，十分静谧。

　　这时候一只发光的小鸟飞了过来，落在邝露肩头。叶染霜笑了，说道：“你家的小小鸟来找你了。”

　　邝露歪头看了看鹦鸟，问它：“你怎么来了？”

　　“想你！”

　　叶染霜一口茶水喷出去，道：“你个鸟儿还会撩妹了，你是个公的吧，是不是你家鸟王教的？”

　　邝露也忍不住笑了，说道：“这小家伙现在嘴越来越贫了，还会跟别人吵架。”

　　叶染霜把小鸟从邝露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桌上和它说话，一人一鸟你一言我一语。闹了一会儿叶染霜挥挥手，说道：“你自己出去玩吧，天帝陛下的小哑巴魇兽应该出来溜达了，你去找它吧。”

　　鹦鸟听话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叶染霜看着渐渐消失不见的鹦鸟，转过头问邝露：“你干啥不给人家一个机会呢，我倒觉得束青挺好的，看他给你准备的礼物就知道用心了。”

　　邝露回道：“束青族长是很好，但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勉强不勉强，至少应该多接触接触，了解了之后才知道合不合适吧。也别再一棵树上吊死，要去旁边的树上多试几次。”

　　邝露抬头看了看月亮，道：“我知道，陛下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我是够不着的。但解铃终须系铃人，我亦没有办法接受其他人。”

　　叶染霜看着邝露，沉默了片刻，说道：“话虽如此，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我倒觉得未必。那伤人的往往是歹徒，救人的为什么却是医生呢？你能指望那捅了你一刀的人，也会反过来给你治伤吗？

　　现实生活中，解铃的往往都不是系铃人，感情当中尤其如此。你在一个人身上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报，总以为执着下去就能挽回，殊不知只会渐渐失去更多。付出的越多、时间越久，就越放不下，如此恶性循环，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邝露别无所求，只要守在陛下身边就好。”

　　叶染霜叹了口气：“或许你们神仙的寿命太长了才会如此，我们短短一生，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谁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何必要去别人的生命中当配角呢？别人根本不在乎，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又反倒，也辜负了自己。天帝自己不就是吗，为别人付出了半条命，如此伤害自己，别人却依然不在乎。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但怎么做却在于自己的选择。倘若能不那么执着，也看看身边的其他人，或许你就能发现，你的人生中真的不只这一个人。有时候就是因为你太执着地盯着一个人了，可能就错过了真正属于你的那一个。”

　　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邝露心里十分触动，眼睛不觉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说道：“倒好像你才是那个活了千万年的人，比我们都通透。”

　　叶染霜拿手帕帮邝露擦擦眼角的泪水，轻声说：“不是我活的通透，我只是觉得，人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也多给别人一些机会。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辛苦，你这么好，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幸福。”

　　邝露握住了叶染霜的手，认真地点点头。这许多年来，自己喜欢天帝，什么也做不了，跟谁也讲不了，所有的目光都在那个人身上，确实为难了自己，也忽视了自己。

　　如果自己也能像叶染霜一样就好了，她总是那么乐观，那么自信，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而叶染霜这一番话，除了深深的触动邝露，也让站在院门口的润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润玉本也是担心叶染霜团圆节思念亲人，处理完公务过来看她，却在门口听到了两个小姐妹的私房话。润玉不便打扰，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一番话。润玉离开幽梦宫，慢慢往回走。

　　这话好像不止是对邝露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解铃的往往不是系铃人，那自己的解铃人是谁呢，是邝露吗，亦或是……

　　润玉的脑海中浮现出叶染霜灿烂的笑容，似乎她总是笑着的，哪怕有些许忧愁，也是一晃而过，从不放在心上。

　　此时，润玉走到自己初次与锦觅见面的地方，碧潭水波荡漾，一切如旧，而物是人非。是啊，如今锦觅已嫁作他人妇，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如何会是自己的解铃人呢？

　　润玉脑海中回响起旭凤的那句话：你就这么千年万年地孤独着吧……

　　难道自己就只能这么千年万年地孤独着？

　　因为付出了太多、太久，所以放不下吗？执念还是爱情，或许坚持太久了就真的分不清楚了。

　　是不是是时候，放自己一条生路了……

　　润玉坐在自己的寝殿中，四周一片漆黑，曾经，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这寝殿，笼罩在黑暗当中，锦觅就仿佛是黑暗中出现的一束光，是唯一的温暖和希望。然而，那不是光，那是火，飞蛾扑火，没有得到温暖，却反而弄得遍体鳞伤。

　　自己活了上万年，一步步走到天帝的位置，竟然还没有一个弱女子活得通透，看得明白……

　　自那日谈心之后，邝露似乎开朗了不少，或许是走出了自己的执念，或许受到叶染霜的感染，也有心想要找寻更好的生活方式。太巳仙人都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变化，让她请叶染霜过来府上作客。

　　叶染霜也不客气，准备了礼品就跟着邝露去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还有点小兴奋。

　　邝露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她，说道：“看你每天都这么开心，就没有什么烦恼吗？”

　　“人怎么可能没有烦恼呢？”叶染霜说道：“只不过我觉得吧，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活一次，其实挺不容易的，佛家说‘世人皆苦’，其实是有道理的。你看，冬天的冷、夏天的热、生病时的难受、学习的苦恼、工作中的艰辛，你说付出了这么多辛苦，不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岂不是亏了！”

　　邝露点点头，说道：“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要是陛下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叶染霜停住了脚步，看向天宫大门，喃喃地说道：“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在乎他，也会对自己好一点的吧。”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叶染霜埋头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天回忆道：“有啊，初三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复读生，以前他没来的时候我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他来了之后，我就变成了第二名。那时候觉得他好聪明，什么都会，特别崇拜他，老师还安排我们坐在一起，每天讲许多话。

　　慢慢地我就喜欢他了，但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就很生气，和他冷战，好长时间不说话。

　　他其实那时候比我懂事多了，一天晚上下了自习，他拦住我，问我怎么了，要是他做错了什么，他就跟我道歉，要我不要再不理他。我当时觉得他挺在乎我的，就跟他表白了……”

　　叶染霜停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后来呢？”邝露追问。

　　“后来……”叶染霜继续说：“后来他就拒绝了我，说现在是学习的阶段，他不能谈恋爱。”

　　叶染霜转过头无奈地看着邝露。

　　邝露面带同情：“那你肯定很伤心。”

　　“是啊，我老伤心了，然后化悲痛为力量在中考的时候超过了他成了全校第一名！”叶染霜得意地说道：“中考过后我们就失联了，直到我上大一的时候暑假去火车站买票，偶遇了他，他说他当时复读所以压力大，不敢谈恋爱，如果我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叶染霜说着低下头，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有些感觉过去了，就没有了。”

　　邝露排排她的肩膀，安慰她。叶染霜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的，都很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真羡慕你，什么事都放得下。”

　　“有的人呢，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必一直记在心上。”叶染霜甩甩头发：“哎！人生除死无大事嘛！”

　　邝露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