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她下凡相亲啦》紫辰月

23、第23章 入骨相思君不知

　　风嘶电吼，日掩云歇。
　　天之泪，犹未泣，人将恨，无所归。
　　蓦然雨雪纷纷，沉霭重重，白首人间。
　　最精妙的聚灵阵汇聚了最精粹的灵力，于西凉国首都的一座仙家府邸。
　　然，再浓郁的仙灵气息都难以治愈床上男人面目的苍白如许，再多的灵气也难以抚平整个风月堂上下的悲恸。
　　魏迟诺双膝跪在神木床前，双目染血。
　　她的身上是血，地上是血，床上是血，眼前的人更是浑身是血。
　　她的整个世界此时此刻似乎都是用血制成的。
　　冰凉，而又麻木。
　　她目光呆滞，只觉得内心悲痛至极，却又无以言说。
　　魏迟诺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紧紧盯着床上那个，世界上最最疼爱她的男人，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
　　哪怕已经两天两夜不合眼，但一向懒散嗜睡的她却来从没有如此清醒过。
　　——而男人好看的眉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败。
　　泛着金光的血珠从他身上各处冒出。
　　他粗声喘着气，竭力压制口中喷涌而出的血，害怕吓到自己这一世还未尝过与家人生离死别滋味的妹妹。
　　分明就在不久之前，魏迟诺还在欢喜许久不见的兄长终于得以出关，看上去面色红润，身体康健。
　　甚至可以同她一起吃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魏迟诺并没有提起给西凉枫解毒的事情。
　　——她不可能大公无私到剖腹，用自己的命换西凉枫活着，更不可能让刚刚康复的兄长，冒着再次受伤的代价或风险给西凉枫续命。
　　再说了，不是说已经有神医给西凉枫医治过，据说近日来好转了许多嘛。
　　吃完饭后，魏迟诺与魏宵一起坐在凉亭里喂鱼。
　　魏迟诺懒洋洋地对哥哥抱怨了最近日子的不太平，魏宵一点也不对妹妹的话唠感到厌烦。
　　他温柔地陪着这唯一的小妹妹嬉笑闹腾，时不时温柔地笑着回她几句，偶尔再喊了几位管事人过来安排一些风月堂的事务。
　　只说是因为自己不在的日子里，魏迟诺独自把风月堂照料得很好，作为奖励魏宵又送了魏迟诺许多别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天材地宝、法宝神器、仙丹神药与衣服首饰。
　　收惯了礼物的魏迟诺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把储物戒指套在了指头上，也就没注意到，那些东西支撑一个资质极差的凡人晋升到无人敢欺的实力都绰绰有余，那是足够开山建宗的物资！
　　临睡前，魏迟诺难得黏人地，缠着哥哥给她讲了许久他昔日里在人间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还与他约好，等他处理好手中那些的麻烦事后，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出门仗剑走天涯，吃遍天下美食。
　　而就在魏迟诺说着说着，趴在围栏上快要睡着时，魏宵突然小孩子心性大发似地，将她举过头顶、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在庭院里不快不慢地走了几圈。
　　就像小时候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然后，各自回房。
　　不知怎的，回到房间后，魏迟诺睁眼到了天亮。
　　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只觉得内心深处惴惴不安极了。
　　她知道于理不合。
　　但天尚未明亮，她仍是硬闯进了哥哥的卧房。
　　可谁知，她看见了……
　　满床的血！
　　暗红色的，鲜红色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几个眨眼，又或者是床上之人又吐了几口鲜血的片刻，也有可能是兄长对妹妹安慰的几个微笑的时间。
　　魏迟诺轻声对床上的人说道:“我从未让你们骄傲，你们却一如既往地待我如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似乎是灵魂深处的一声感动，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也顾不上。
　　只是突然想这样说，便这样说了。
　　“小诺儿，不！”
　　早已经筋疲力尽，只是为了不再次在妹妹面前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而强撑的魏宵，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眼前的女孩儿，否定道。
　　恍惚间，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清晨，回到了九重天之上的神皇殿内，回到了神明孵化池旁。默默等待，欣喜非常。
　　直到，他终于触碰到了她，那个注定了会让他珍惜一生、疼爱一生、拼上所有去宠溺的女孩儿，那个唯一属于他的小公主。
　　他抢在所有人之前，轻轻地抱住了她，视若珍宝地，小心翼翼地。
　　小公主在他的怀抱里，缓缓睁开了眼睛，甜甜地笑了起来。
　　她是完完全全在他的怀抱里长大的，喂饭穿衣，睡觉修行。
　　只偶尔在他有事要忙的时候，能让大哥魏元来搭把手，但只要时间一长，小公主就会委屈巴巴地瞅着他。
　　眼中的泪珠儿要落不落，看得神心里揪巴着疼。
　　后来，他干脆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他的小公主，如果不方便抱着，就把小公主放在肩膀上背着。
　　那些年，六界谁不知道妖神是小战神的专属坐骑？
　　只是，他为什么会舍得，让那双灵动的眼睛沾染上泪水呢？
　　从几何起，自己精心呵护长大的小公主，竟然学会了悲伤？
　　魏宵抬手覆住魏迟诺的眼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小诺儿，你是哥哥永，永远的骄傲，一，一定要好好的，开心，快、快乐，只有你好了，哥哥，才，才会好……”
　　魏宵还有许多话想说，还有许多事情想做。
　　妹行千里兄长忧，他还想要嘱咐他的小公主吃睡穿衣，想要为小公主打点好未来的一切，想要把所有所有神的职责都替她承担，想要小公主未来的神生里只有幸福与快乐……
　　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虚幻。
　　最后一个字的倾泻，伴随着的，是最后一缕青烟亦随风消散。
　　迟诺自欺欺人地环抱住自己，仿佛那个人并没有离开，他就在自己的身边，任她承欢膝下，与她嬉笑打闹，她在他的怀抱里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幸福与安逸。
　　她不住落泪，想要哀嚎，却奇怪地失去了全部气力般，徒张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耳边，似乎是还环绕着那句话。
　　那个，最是无理由地疼爱着自己的男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所说的——
　　“对不起，小诺儿，哥哥要食言了，不能再守护着你了。”
　　“哥哥，”她喃喃低语，复又猛地睁开眼，抬头望天，大声吼叫着，“不——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能食言！哥——”
　　哥哥！
　　你明明说好了的！
　　你说你要看诺儿平安长大，娶夫生子，穿上红嫁衣。
　　你说你要看诺儿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你明明答应过诺儿，会永远永远陪在诺儿身边守护诺儿的！
　　你明明说过，如果注定了诺儿的使命是守护世间万民，那么你的使命就是守护诺儿。
　　你说过你说过，你明明说过，不会再欺骗诺儿的，可你为什么又要食言啊！
　　每一届上仙跟魔皇的晋升庆典我都参加了，可是每一次我都没有等来你们。
　　你知道吗？
　　我数遍了黄泉路上的石头，我在冥府栽满了你喜欢的红花，也没有找寻到你们的身影。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哥哥，我们好不容易的相聚，换来的竟然是永别？
　　我接受不了啊，诺儿接受不了啊，哥哥！
　　门外，天空突然电闪雷鸣。
　　不一会儿，飓风呼呼吹起，伴随着拳头大小的冰雹砸落在地。
　　风月堂内外，跪满了人。
　　有风月堂大大小小的门人，也有风月堂堂主曾经帮助过的人。
　　在场没有人惧怕风吹雨打，只是在听闻那声嘶竭力的恸吼时，无不悲伤落泪。
　　从来学不会哭泣的神尊在这一刻，在永远痛失至亲的这一刻放声大哭，鲜红色的血泪从她眼角涌现，滑过脸庞，路过嘴角，落入领口，最终，留下了深红色的印记。
　　床上的血、地上的血、少年战神身上的血……
　　有关于那位妖神的一切都在消散。
　　魏迟诺恸哭着，在空气里四下抓握许久，最终，也只能无力地拥抱住了自己。
　　她失声了。
　　泪水不住地落下，但任凭她如何用力，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在四大护法，以及四个护卫走进来时，魏迟诺正蜷缩在床脚处，发不出声音，血泪彻底干涸在了脸上。
　　她浑身是血，呆愣愣地看着来人。
　　泪水来得又快又猛，去得也又快又突然。
　　她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哈气。
　　身边还未完全干凝的血珠，则在她身边凝聚成了一个“花”字。
　　四男四女顿时泣不成声。
　　——堂主平日里最爱艳丽的花儿。

　　风月堂堂主的葬仪并未大办。
　　——这是风月堂第一任堂主所留下来的最后的命令。
　　魏宵实在是害怕转世成人的妹妹身怀至宝遭人觊觎，受到伤害。所以，他只想尽己所能地，再多给她一些成长的时间。
　　只有风月堂内部的人参与了祭奠。
　　因为没有尸体，所以，灵堂中间只摆放了魏宵的伴生神器观音铃铛。
　　魏迟诺在灵堂跪了三天三夜，一动不动，脸上的血泪在脸上染了色，也没有使个清洁咒。
　　在那之后，魏迟诺重新把铃铛串绑在发间，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魏元的卧室，不许任何人进出。
　　不知过了多久，风月堂门前传来吵闹，周围的百姓纷纷为了过来看热闹。
　　蓝衣冷着脸走了出来，说道:“倾城公主止步，二堂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风月堂！”
　　倾城仍是说道:“我要见魏迟诺。”
　　知绘叹息道:“二堂主不见人。”
　　倾城执拗地看着她，哀求道:“我要见她，或许我可以让她恢复也说不定呢，毕竟我也曾经历过丧母之痛。”

　　“老大，糖糖给你买了糖葫芦，你出来吃点好不好呀？”
　　魏宵的卧房门前，两个小孩使尽了手段扒拉在门口，凑着往里边看。
　　“姐姐，果果学做了新的点心，红苕姐姐说她不想给你灌苦苦的药汤了，姐姐出来吃些甜甜的点心好不好呀？”
　　院墙之上，知绘看向身边的倾城公主问道：“就连她最为疼爱的两个孩子都劝不了她，你又能怎样呢，倾城公主？”
　　倾城抿了抿唇，问道：“她待在里边多久了？”
　　知绘转过头望着魏迟诺所在的方向，回答道：“自从堂主去世，二堂主就把自己关在里边不出来了。”
　　倾城不问了。
　　她径自朝魏迟诺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
　　她知道她听得见。
　　“迟诺哥哥，有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你好歹听一听可以吗？”
　　“西凉枫逼宫那天其实我也在，我就躲在内殿，很可笑吧？我父皇原本是为了如果西凉枫逼宫，他就用我来威胁西凉枫的。”
　　“西凉枫被下了蛊虫，会放大他自己内心的欲念。是我做的。但是，我并不知道西凉枫会答应跟父皇打那样的赌，喝下去那种毒药。我也不知道堂主先前受了伤，而且会冒着生命危险救西凉枫。”
　　魏迟诺的眼皮动了动，但她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也没有开门。
　　倾城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我不求你原谅我，但至少，我替你排除了并不好的选项，不是吗，姐姐？”
　　“同样是有弟弟妹妹，为什么人与人能差距这么大？”
　　“我要去和亲了，我的国家把我送给了东离。”
　　“那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国家，听说那个国家的皇子公主们都关系很好，我应该是可以乖乖做好一个后宅女子的，但是，哥哥，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曾遇见过如你这般美好的少年，未来又有哪个男子能入得了我的眼呢？”

　　倾城走后。
　　魏迟诺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待了多久。
　　只是隐隐约约间，听到外边有人来汇报过许多事情——
　　西凉公主和亲东离前太子。
　　二皇子西凉狄被封逍遥王，即日启程前往封地。
　　二皇子的母妃，东离公主回国。
　　东离宣布今后再无和亲公主远嫁。
　　南卫国摄政王夺权。
　　先皇驾崩。
　　先皇后、贵妃殉葬。
　　南卫国正式更名为南魏国。
　　南卫来的和亲公主给先皇下毒，被判车裂。
　　西凉枫登基为皇，择期举办登基大典。
　　丞相嫡幼女被封皇后，于登基大典当日举办封后大典。
　　南魏国摄政王登基为皇，肃清朝纲。
　　……
　　后来的后来，外面传来了很是闹腾的声响。
　　“朕要进去。”
　　“朕再说一遍，朕要进去！你们谁敢拦朕！”
　　“侍卫听令。所再有人敢阻拦，格杀勿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西凉枫同样得不到任何回应时，门突然开了。
　　魏迟诺从里边走了出来。
　　许久不见天日，她浑身邋遢，面目僵硬，皮肤苍白。
　　只一双眼，重新有了几分色彩。
　　“先前你说你病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我是想过剖腹取珠的。实话实说，我不想让你死。”
　　西凉枫反驳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剖腹取珠！”
　　“魏迟诺，你哥哥是自愿救朕的，朕给了他护你一世的承诺之后，他才救朕的。你不能把他的死怪在朕的身上！”
　　魏迟诺仰着头，看向面前的年轻帝皇。
　　轻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所有人都猜我哥哥是神明转世，你既然不要我肚子里边的神珠，就只能让我求哥哥救你，而救你的代价，就是我哥哥的性命。”
　　一边说着，她轻飘飘地往前走了一步。
　　西凉枫便看着她后退一步。
　　魏迟诺轻轻地笑了一下，继续问道：“西凉枫，你是觉得，我哥哥死了，我魏迟诺就再也没人能护着了，不是吗？”
　　“难道魏迟诺没人护着，就活该任由你予取予夺吗？”
　　她问一句便上前一步，西凉枫便跟着后退一步。
　　西凉枫满眼苦涩地问她：“魏迟诺，你也要离开我吗？”
　　“说什么离开，这么难听，”魏迟诺偏过脑袋凉薄地扯了扯嘴角，毫不迟疑地说道：“我从来都不属于你，西凉枫。”
　　“那便由不得你了，魏迟诺！”西凉枫咬牙，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既然死了你哥哥还不够让你死心塌地地跟着朕，那就把你身边的人全都杀了好了。”
　　魏迟诺猛地抬头看向他。
　　不敢置信。

　　结界外飘起了雪花。
　　难得地，今天有了空闲时间休息片刻。
　　冥焰抬臂，伸手探向雪花纷纷，料想之中探了个空。
　　今朝共白首暂且是做不到了，但想来，未来我们还会一起度过无数共白头的下雪天。
　　冥焰红了耳垂，低声私语道：“也不知道他们最近怎样了。”
　　“诺诺，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