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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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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顿简单的晚饭之后，覆盖宅子半年的三尺寒霜终于有了一丝回暖融化的迹象。
无论私下见面亦或帮中议事，二人之间的冷戾终于烟消云散，仿佛做回了真假掺半的情缘，而非苦大仇深的敌人。
唐纵庭心想时间总能淡化他们之间的一切干戈，哪怕这次冷战了半年有余，最后还是等到了陆迟晓低头。
陆迟晓则想着，噬心蛊果真名不虚传，神秘难测。
那晚翌日，唐晚晚被其师兄接走，唐纵庭回帮主事，陆迟晓借着调理养伤一个人在家中睡到了日上三竿，直至快到午时，为他看诊的大夫照例上门。
是个没见过的新面孔，大概是他受伤昏迷期间入帮，看衣着此人师出万花谷，青岩医术的名声在整个大唐皆广为人知，霁鸿帮有他新晋，想来后方又多一分稳妥。
医师虽对着病患的脸看了七八天，也知自己于这位陆帮主还是初次见面，先温恭地自报家门：“在下裴如棋。”
陆迟晓点了点头，自己作为一帮之主，这万花医师既入霁鸿，想必不会不知他姓名，便没多说其他：“这几日有劳了。”
“职责所在。”裴如棋略微拂袖，示意陆迟晓伸出手，两指覆于其纤白腕间，一边闻脉，一边问道：“陆帮主何时醒的？”
“昨日下午。”
“可有不适，可觉异样？”
“暂且没有。”
裴如棋闻言点头：“如此便无碍。噬心蛊出自五毒教，虽能乱人心志，其效力如何，全看施蛊者造诣，传言内力深厚的五毒弟子可凭此蛊操纵敌首，使其敌我不分、胡乱伤人数十日，直至油尽灯枯，力竭而死，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扰人心神的伎俩，陆帮主乃武林天骄，内力深厚，下蛊者不过中阶之位，资质平庸，此人炼出的噬心蛊本就不足为惧。”
“那我为何会昏迷？”
“好歹是一门密术，这点作用还是有的。”
这些基本都在意料之内，陆迟晓轻轻颔首，语气仍然平静，“我听闻噬心蛊一旦种下便无法彻底清除，可是真的？”
裴如棋点点头，毫不避讳，“此话不假，噬心蛊附于心脉、寄于经络，若非剖心换血，断然无法拔除。”
陆迟晓微微握紧了拳，在心中呢喃重复：剖心换血，无法拔除。
那双狭长漂亮的眼中却不见波澜，无喜无悲。不同色泽的瞳眸中什么也没盛，左边像无云的苍穹，碧空如洗，蓝得纯粹，右边是年轻的琥珀，似乎封存着微不足道的生命。
裴如棋又道：“不过习武之人自有心法护体，陆帮主体内的阴阳内力流转脉络，早已将蛊毒削弱至无足轻重，几乎等同不存在，无论何时、身体处于何种境地，都与未中蛊无异。”
陆迟晓勾出一抹淡笑，方才紧握的手指已经松开，“如此我就放心了。”
“到底是伤及心脉的凶险蛊毒，近日还是最好静心将养。”裴如棋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陆迟晓脉象并无异常才收回手指，“若无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等等。”陆迟晓又问道：“江湖中可有旁人与我一样，中了武功不及自己的五毒弟子所下的噬心蛊？”
裴如棋自认已经解释清楚，不明白为何还有赘余之疑，以为对方并不信任自己的医术，语气冷下几分，“不多，但陆帮主并非个例。”
陆迟晓听出医师语气不愉，也不解释，神情如旧，“裴先生，我还有一事想问——”
转眼过去三日，攻防前线神经紧绷，探子去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将枫华谷的十日之内精确到后天。
兵马载具的部署早已完成，唐纵庭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战前准备必然万无一失，如今情报更为充足，胜算又提高了一成。
三天前是裴如棋最后一次问诊，之后再也没来过，不知是笃定陆迟晓身体决无大碍还是觉得受了冒犯。
陆迟晓知道对方有所误会，却觉得这样就好，不会引人生疑，噬心蛊一事也到此为止。
他缺席太久，哪怕养伤也需回到帮中，没有成天躺在家里的道理，何况现在虽是唐纵庭主事，他仍是浩气第一大帮霁鸿之帮主，帮会诸多大大小小的事需他过手做决断，唐纵庭忙于枫华谷的据点战，他则职在操持后方，应付突发之事，稳固同盟，防备敌对，与其他浩气大帮打太极。
拿到情报后唐纵庭便带着玄武堂数十个轻骑高手即日启程——大部队早在五日前便分批赶往枫华谷，如今早已各番就位。
陆迟晓送他离开，随即捡起搁置十余天的大小纷繁事务，加班加点，帮中干部见了一波又一波，晚饭也被搁置，当夜回不去家，宿在帮会领地，躺在榻上无比想念家中球球与赖床的日子。
待把积攒的工作全数处理，枫华谷那边已经开打了一日有余。
白虎堂呈交的书信与账簿昨天便到了，陆迟晓先看了几行，脸色便阴沉下来，一边翻阅一边思索着如何与激流坞据点周旋，在不扰浩气大局的情况下予其一个严厉的教训。
“陆佑。”
暗卫应声而来，神出鬼没地俯膝跪在案旁。
“你去跟瞿塘峡的商会打个招呼，让他们换个东家，我记得巴陵盘龙坞的载具辎重都在上个月的据点战耗了大半，你去连线，担保就报霁鸿帮的名号，出价照旧。”
“是。”陆佑领命，却没即刻退下，“主子，出了些状况。”
陆迟晓翻阅的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这几日瞿塘峡为了夺回不空关，本也在打攻防，可昨夜探子来报……”陆佑顿了顿，不动神色地观察主子的神色，“不空关的原据点帮……似乎要退。”
陆迟晓微怔，几乎立刻明白过来，随即合上账簿。
攻防一旦开战，便绝不是小打小闹，必然数地齐发，尤其是前线据点，在这个浩气恶人双方皆绷紧了弦的时期，几乎月月开战，后方的粮草、武器、兵马由各大帮会分别支援，源源不断，谁也不肯退让，有时还会派遣指挥，或力挽狂澜，或乘胜追击。
瞿塘峡、苍山洱海、枫华谷三地皆位于战线最前方，战事频频，据点得失亦是常事，攻夺难，守住也非易事，恶人虽占下不空关，却不得不分出人手兵力镇守，大将、指挥、兵马、载具、弩箭、兵器、辎重等都需在短时间内就位，损坏的神机车和箭塔也要尽快修理，其耗时耗力，不比攻占据点容易。
两兵交战，情报为先。就如唐纵庭拿到恶人攻打枫华谷的时间，恶人也摸清了浩气的夺回计划，早已在不空关做了部署，虽说敌方早有准备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相反，这也是一种兵力牵制。
前线据点均在开战，恶人谷在不空关这边分神，自然会减轻苍山洱海和枫华谷的压力。
可若浩气退了，弃了不空关……
恶人的支援必会集中在其他地方。
相比苍山洱海，瞿塘至枫华的路程更近，多半会集中优先攻下枫湖寨。
如此一来，枫华谷几乎胜券在握的攻防，优势仅剩下先机，兵马数量将会受到压制，稍有不慎，便会落败。
陆迟晓指尖轻叩案桌，“消息准确吗？”
“准确。攻防已经开战三天，虽无异样，但后方是空的，昨夜还暗中撤走了摧城车，只留下几辆神机车，想必只是装装样子，一开始就无意拿回据点。”
“此举为何？”浩气盟虽暗潮汹涌，各大帮会之间结盟争锋互相暗斗也是常事，但明面上容不下沙子，如此行径无异于逃兵，最最令人不齿，今后都别想在浩气立足。
“似乎是内战，激流坞的卧底混进去了。”
这倒是个把柄，看来不全是坏事。
“主子，我们怎么做？”
若是对于他们二人的内部争锋，陆迟晓只需按兵不动即可全然获胜，唐纵庭背着他连上的枫华谷势力将因此次战败功亏一篑，罪名却会落在瞿塘峡身上，只要派陆佑拿到证据，两帮一齐揭发，即可将瞿塘峡大换血，新扶持上来的据点帮自然承了陆迟晓一个极大的人情。
可若站在浩气盟的立场，先是不空关失利，激流坞据点帮疲于内战，下次攻防必会受此影响，想必很难获胜，枫华谷若再失，就真的被打破相持已久的平衡、处于不利之地了。
若是以前会怎么做呢。
答案昭然若揭，从前的自己会在两个极端的选项中平衡出一个最有利自己的结果，他们之间一直如此，不会把事做得太绝，也逢利必夺，绝无丝毫退让。
但现在，陆迟晓觉得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
即使天秤全然倒向自己，他也没什么扳回一局的欣喜，亦不觉得幸运。
陆迟晓搁下账簿，没有犹豫提笔写下两封密信，交给陆佑，“商会的事先放着，你凭此信，让朱雀堂与白虎堂调调动人手，带人赶往枫华谷，现在就去。”
“是。”
陆佑领命，顷刻间消匿身影。陆迟晓知道他走了，房内只剩自己一人。
他刚刚做了从前的自己绝不会做的、最为正常的决定，就这么轻而易举，心中平淡若湖，无悔无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本就该如此。
若他不爱唐纵庭，没有与之相争的野心，就本该如此。
这就是噬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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