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二代生存手记》半截铅笔

2、剑锋2

　　在娱乐圈混的十有八.九都有些迷信，韩修硬生生把自己好好的一个影帝活成了个封建迷信的产物。
　　锦鲤体质这种事说穿了肯定有深层次的原因。
　　但这种体质的存在本身就能给人平添信心增幅，增长程度从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百不等。效果因人而异，但总归是有点用处的。
　　尽管还有诸多不满，杨导也没有去难为一个比他孩子还小的演员这样的闲心，他仔细地讲了讲男二人设，不走心地鼓励了纪流一番。
　　看着纪流含着笑点头，听得极认真的乖巧样子，杨导心中对纪流的恶感稍减几分。
　　察觉到这种情绪变化，杨导意味深长地看了纪流几眼，心道：“长得好果然是有优势。”然后暗自思量起减少男二戏份，让男二做一个只负责卖脸的男花瓶的可行性。
　　看着杨导不易察觉的表情变化，纪流心想：“练了好几年的纯真微笑好像还是有点效果的。”
　　这六年来纪流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怎么进行优秀的表情管理。
　　当年十三岁的纪流没少因为那段时间的黑脸或情绪崩溃上头条。
　　“那时候还因为上头条难过是有够傻的，现在估计裸奔才能上头条：昔日童星精神有疾之类的。”纪流心想。

　　夜里十点的酒店中，纪流站在洗手间里打电话，头向左侧歪着，把手机夹住，一边洗手，一边笑嘻嘻地与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方云讲话。
　　方云又交代了一大堆说过十几遍的注意事项，纪流倒也不嫌弃他唠叨，只是笑着应：“好嘞好嘞，方老爷说的是。”
　　听得出是在敷衍，但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电话这头的方云揉了揉常年皱着的眉心，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似乎看得见那头少年弯着眉眼笑得灿烂的样子，心头不禁软了几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他深呼出一口气，郑重道：“这次的机会，你也知道来得多难，一定要把握住，这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少年含着笑意说出的“我知道啦，您老人家放心，我是谁啊，天才少年纪小流啊。”
　　方云也被少年感染得一笑。少年眼睛清亮，嘴角上翘，酒窝漾开一片阳光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他佯装埋怨地说：“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纪流应道：“这不是有金牌经纪人您嘛，我干嘛要着急长大。”
　　方云又被逗笑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最后的机会啊。
　　挂掉电话后，纪流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刚才天真少年的影子渐渐消散不见。
　　纪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此时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与白天那个习惯性保持微笑的模样无一丝相似之处。他眼睛里那份不谙世事的清澈逐渐隐去，只能透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疲惫感。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听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自嘲地笑笑。他眯起眼睛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然后伸手关了水龙头，熟练地点了根烟，吐出个烟圈来。
　　烟圈弥散开来。
　　“一直装也挺累的。”纪流说。
　　夜色正深，酒店里吊灯散出的人造光总是显得冰冷，纪流看着那个面无表情抽着烟的自己，觉出几分颓废凄凉来。把这样的词汇跟自己连在一起的感觉不怎么好，纪流嗤笑一声，眼中却毫无笑意。
　　演戏，娱乐圈。
　　他本以为这些词汇在十三岁以后就要告别自己了。
　　这次机会是在海水中浮沉的他的唯一一块浮木。
　　既然让他有了这次机会，他便一定会死死握住这个机会不放手。

　　纪流，一个已经flop了六年的，糊到不能再糊的过气童星。
　　这个名字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曾经的那些电视剧与电影被埋葬在岁月的尘埃里。提前剧作的名字很多人会激动地说“我记得我记得。”可提前演了那些剧作的纪流，绝大多数人都会一脸迷茫。
　　唯一的方法就是说：“就是那个周暗香的儿子。”
　　原来这就是那么多年来纪流给人留下的唯一印象。
　　这个身份和身份连带着的八卦与内在含义，居然比那些优秀的作品来的长久这么多。
　　在纪流十三岁那年，他拿到了许之克那部文艺片《深山之音》里男二的角色。
　　那是他最辉煌的一年。
　　那时那些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纪流掸了掸烟灰，脑中浮现出一张张和蔼可亲，笑容洋溢的脸。
　　“看来纪流要拿今年的最佳男配角了。”
　　“十三岁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最佳男配了吧，但是实至名归啊！”
　　“这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纪流是天才，将来前途无量！”
　　……
　　入目皆是善意，每个人都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对那时的纪流来说，这个圈子里没有黑暗，只有无尽的鲜花掌声与赞美。
　　“你那时候还真当自己是幸运的小说男主角啊。”纪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就在他最春风得意时，那件事的发生让他瞬间坠入了崖底。
　　一切的称赞，一切的荣耀，一切友善的目光，都瞬间消失。似乎曾拥有的所有光芒都只是他的错觉，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是场粗制滥造的荒诞剧。
　　那年最佳男配角的奖杯给了一个演技只能称得上不错二字的人，而在那件事之前被一致盛赞的纪流连提名都没有拿到。
　　那时候失了奖杯的纪流傻乎乎地在镜头前红着眼框说：“我当然不服气，奖杯不是应该给演得最好的人吗，可是演得最好的是我啊。”
　　那番话连同其他诸多事混在一起，成了纪流无法摆脱的黑点。
　　人人喊打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纪流从最开始的意气难平到最后的心无波澜。
　　然后纪流就被人渐渐淡忘。
　　到了现在岂止心无波澜，纪流看着那些极尽恶毒的话甚至还会笑出来。
　　“当时年纪小的我太傻了。”纪流感叹道。
　　纪流望向面无表情的自己，掐掉了烟，缓缓勾动唇角，只一瞬间，镜子里的人又变成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未脱少年稚气，气质清朗干净的模样。
　　纪流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坚定地说：“纪流，你会火的。”
　　感觉到这样似乎显得太过于功利，他低头思索了几秒钟，想找个目的性显得不那么强的表达方式，却还是再次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一定会火的。”
　　他笑笑，眸子里尽是野心。
　　“我志在必得。”

　　《剑锋》是一部古装武侠剧。
　　这两年来武侠剧早已不是屏幕上的宠儿，大多数武侠剧都在仙侠剧、玄幻剧等新型类型热剧的挤压下惨淡扑街。
　　在选角上杨导更是大胆启用新人，早已过气的男二纪流不提，女主赵吟柯与女二徐曼曼在娱乐圈内几乎是查无此人，唯独男主邱凡是颇有知名度的当红小鲜肉。
　　因此虽然《剑锋》是大IP剧，却还是被圈内人看衰。
　　虽然杨导一向口碑极好，但这样的谜之配置还是让人不得不质疑：这部武侠剧是否实为小鲜肉邱凡专门打造的粉丝经济古偶剧？
　　种种质疑重合，让杨导也倍感压力，又添上了男二突然换角以及徐曼曼总是临时忘词的糟糕状态，整个上午剧组都充斥着杨导的低气压。
　　“卡，行吧行吧，这条就这样吧，也演不出什么了。徐曼曼，云霓裳不是面瘫，脸上能不能有点表情？回去好好把剧本吃透。”杨导冷声喊道。
　　徐曼曼饰演的女二是武林盟主千娇万宠，性格娇蛮的小女儿云霓裳。
　　说徐曼曼是死人脸或者面瘫脸真是冤枉了她，她的演技绝对算得上同年龄演员中很不错的，之前表情丰富时被杨导说是过于浮夸，如今收着演又被说没有表情和毫无真实感与感染力。
　　这个角色在剧初并不讨喜，过于任性，总是添乱，以自我为中心，极度大小姐脾气。到了剧里的中后期才因经历了种种事情而逐渐成长，从刁蛮娇气的拖油瓶转型为敢爱敢恨、性格率真的真性情女侠士。
　　被骂了的徐曼曼失落地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又拿起剧本研究，拼命忍住了含在眼圈里的眼泪，“不能让人看笑话。”徐曼曼如是想。可是拼了命的去努力却仍无法达到目标的无力感使她的鼻子一直泛酸。
　　正在她眼泪即将落下时，一瓶水递到了她眼前。徐曼曼一怔，侧过头看去。
　　只见一袭红衣古装的少年朝她弯着眼笑，两颊的酒窝使他的笑容格外耀眼，眼睛里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光亮，清澈明媚的样子晃得她一愣。
　　徐曼曼接过水，想哭的心情竟消失了，她深呼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了声谢谢，想了想，对纪流说：“你是尹寻的扮演者吧，你好啊，我是云霓裳的扮演者徐曼曼。”
　　徐曼曼对这个带资进组的小弟弟倒没有太大敌意。
　　这些年来徐曼曼演了不少半分水花都没激起的网剧。知名度是没有，但对娱乐圈里七七八八的事了解得不少。脏的事太多了，带个资进个组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虽然剧组里的大部分人不明情况，她却隐隐知道一些李云起被换掉的原因。于是事情的性质就从用资本挤走原定男二，变成了在男二空缺的情况下用带资进组的方式获得了补位权力。
　　她并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觉得纪流人品有多么恶劣。反而有些担心一会演戏时，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男孩子被杨导骂得太惨，承受不住。
　　“是啊，”纪流答道，“曼曼姐的眼睛特别好看，跟云霓裳的很像，有种不服输的骄傲感。”
　　徐曼曼又是一愣，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纪流，半晌后才道：“谢谢你啊，我还一直怀疑自己适不适合这个角色呢。”
　　“徐曼曼，过来再拍一条！”杨导喊道。
　　徐曼曼叹口气，冲纪流苦笑了一下。
　　纪流笑着对徐曼曼说：“加油。”
　　“徐曼曼比他大六岁他也要去撩，真是……”
　　“真饥.渴啊。”
　　“有其母必有其子呗。”
　　“比他妈还是差点，至少徐曼曼和他还没结婚。”
　　“早晚青出于蓝胜于蓝。”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这样的话还是成功传入了纪流的耳朵里。
　　纪流倒也不放在心上，暗叹声“人类可真闲啊。”
　　想到自己也在人类范畴内，纪流暗自反思自己地图炮开得太大了点。
　　他状似无意地看过去一眼，欣赏了片刻众人瞬间停止窃窃私语时僵硬的表情，乖巧天真地冲他们一笑，好好品味了一下这些人尴尬的微妙表情。
　　“有趣有趣。”纪流仍维持着天真的笑容，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