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二代生存手记》半截铅笔

1、剑锋1

　　纪流这个人有病。
　　他是个习惯性假笑选手。假笑能力练得出神入化。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式微笑，阳光明媚的少年气式微笑，清新温柔的白衣学长式微笑。纪流全都能做到无缝切换，让他的酒窝成为迷惑他人的武器。
　　笑容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内心也当然一样灿烂了。
　　笑容这么好看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喊出“这个笑容由我来守护！”
　　纪流带着笑容浏览网页。
　　《纪流整容全轨迹》
　　“我四岁就出道了整个鬼的容啊，三岁开始整？”
　　纪流倒对整容没什么太大意见，但没做过的事非要安过来，纪流还是觉得无语。
　　《女神是婊.子？星二代纪流生父猜测。》
　　“这人真无聊啊，猜来猜去猜一堆我妈都不认识的人。”
　　《纪流七大罪。》
　　“我当年就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揪着小孩在综艺上的表现说情商低也是够可以。”
　　痛快地骂了一顿，纪流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这些文章的发表时间最晚都是五年前。
　　这几年连黑他的人都没有了。
　　纪流的笑容渐渐褪去，没有笑容的他他有种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怪无聊的。”纪流说。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响声。
　　“纪流，我们出发吧。”方云一边理着衬衫的袖子，一边说。
　　纪流瞬间露出完美的阳光微笑：“遵命！”

　　汽车行驶的噪音有点大，纪流靠在椅背上，尽情舒展着自己的大长腿。
　　“方大老爷放心，我一定珍惜这次机会。”纪流笑嘻嘻地对自家一脸严肃的经纪人方云说道，“您老人家眉毛都要皱成个川字了。”
　　方云忧心忡忡地看了纪流一样，对这个看上去仍没心没肺的少年的未来产生深深的担忧感。
　　纪流此时坐在副驾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直晃得纪流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
　　剧组，拍戏。
　　啧。很怀念啊。
　　手机提示音响起，方云侧过头来问：“谁的消息？”
　　纪流盯着手机上备注“韩修”的申请好友消息，觉得人生有点魔幻。
　　在他眼里韩修跟微信这种现代通讯工具很不搭，就好像秦始皇在操作电脑一样荒谬。等到方云第二次加大了声音问，纪流才艰难地回答：“金主爸爸。”
　　“别瞎叫！快告诉韩影帝你一定会珍惜他给的这个机会，说你知道机会难得，并向他表示感谢，还有……”
　　“好嘞好嘞，谢谢您提醒，我记住啦。”纪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拉长声音应道，边说边点了个“同意”。
　　被打断话的方云想教训这个长不大的孩子一顿，可看见纪流弯着眼睛笑得灿烂的样子，什么责备都说不出来了，只得自我反思：“就是你太宠着他才让他一直长不大。还好他足够幸运。”
　　与方云纪流的车相距十几公里的剧组里，杨导翻着资料。
　　资料上一条条罗列着纪流的信息。
　　纪流，十九岁，身高183公分，星二代，童星出道，韩修力荐。
　　简单来说纪流就是一个投生不错又得到了“金主”青睐的，即将带资进组的八十线明星。
　　杨导皱了皱眉，继续端详着纪流的资料。

　　嘈杂的人声，散乱的道具，行色匆匆的人。
　　有人一脸倦容，有人嬉笑着与旁边的人聊着闹着，有人眼神放空，不知在做什么白日梦。
　　纪流拉着行李箱，轮子划过不甚平整的地面发出吵人的“咕噜”声。“但愿轮子别坏。”纪流想。
　　纪流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修长白皙，随便拍一张就能让手控们“嗷嗷”叫着不能呼吸。
　　工作人员在大约半米以外领着他往前走，但明显不怎么耐烦。纪流倒也不为这人的态度生气，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四处望着周围的景象，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自娱自乐。
　　从小到大纪流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就是看周围的景象以及看人。
　　人是有趣的生物，你永远不会知道每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经历过什么，遇见过谁，爱过多少人。他定格给你一秒的状态，但那短短一秒中就蕴含着他的整个人生。
　　“真怀念啊。”纪流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他太熟悉剧组这样的地方。
　　掰开手指头细数，纪流发现自己离开剧组已经足足六年了，但剧组还是和原来一个样子，顶多就是设备翻新了几次。
　　疲惫，焦躁，渴求，冷漠，野望，人们眼睛深处的东西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种，没劲得很。
　　纪流很难分辨出自己现在的情绪——好像血管里的血液开始升温、沸腾、翻涌、燃烧，带来一种莫名的感动感。这种情绪与他十三岁时最后一次演戏的感觉奇妙地重合。这样的熟悉感让他甚至有种错觉，误以为自己从没有经历那长达六年的沉寂。
　　杨导合上纪流的资料，叫来女主角讲戏，但心里对纪流的形象又填了几笔。
　　纪流，从四岁开始演戏演到十三岁，和无数大牌明星合作过，一个本该星途璀璨的童星。
　　本该星途璀璨。
　　世界上的一切在前头加了类似于“本该”“如果”“本可以”之类的修饰词后，就只剩一种可悲的不甘。

　　“导演在忙，你先稍等吧。”领路的工作人员指了指一旁的棚子，用袖子擦了下额头冒出的汗水，不耐地叹了两口气，鄙夷地瞟了纪流一眼，打算转身离开。
　　“谢谢你。”纪流轻轻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那人稍有意外地看了纪流一眼，回了个点头，犹豫了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踌躇片刻后又补了一句，“到那边树荫下等也行。”
　　纪流含笑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弯了弯，两颊的酒窝使他的笑颜更显得好看。那个工作人员被少年的这个笑容晃得一怔，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只在心里暗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是……”
　　纪流最后还是站在了最开始站下的地方，安静乖巧地等待杨导跟女主讲戏结束。
　　树荫下也不远，但如果站在树荫下，就不能保证杨导忙完后，一抬头便看得到他已经在等的身影了。
　　“程门立雪告诉了我们所有的等待都要被看到，这样等待才有价值。”纪流嘴角噙着笑。
　　如果韩修在就会知道纪流这副表情是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歪理了。
　　不管在哪，长得极为好看的少年迅速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今天的纪流穿着件半袖白衬衫和黑色破洞牛仔裤，完全是一个高中生的打扮。简单的穿着更凸显出他本身的黄金比例身材和少年感，分明就是十六七岁少女心中完美校草的形象，这样的气质让他显得和此时喧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有人戳了戳旁边的人小声打听：“这谁呀？长得真帅啊。”
　　旁边的人显然知道的多一点，瞄了纪流两眼，哼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帅倒是帅，不过吧……”那人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哎呀，不说了，娱乐圈那么多帅哥呢，你别逮着什么货色都犯花痴。”
　　“这个就是很有背景那位？我觉得没有原来定的男二李云起帅啊。”另一边也有人在低声讨论着。
　　“资本就是力量呗。”
　　“他好像是童星啊。”
　　“周暗香记得吧，他是周暗香的儿子。”
　　“周暗香，就那个上下五千年来最大的婊.子是不是？”
　　一阵窃笑响起，直往纪流耳膜里灌。
　　评判批评嘲讽他人，使他们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成了断案的法官，成了无上的神明。
　　纪流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仍在认真讲戏的杨导。杨导约莫五十来岁，表情严肃，看上去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纪流饶有兴致地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展开的关于他自己的激烈讨论。这些话像穿堂风一样过去，让纪流有点想发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和当年的言论相比此时的质疑堪称友善。
　　“人的创新精神真差，这么多年来都没更新过词库。不过能给他们增加点谈资也算我的贡献了吧？”
　　纪流无奈地叹口气暗想，稍微斜了些身子，微靠在行李箱旁，看向不远处棚子里的杨导和女主角。
　　此时他只看得到女主角赵吟柯的背影，而单是看着背影，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清冷与高雅。听说赵吟柯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非科班毕业，从小学习芭蕾舞。虽然她是个生面孔，却在业内很被看好，杨导更是赞其灵性极高，不亚于如今业内公认的“精灵姐姐”视后许清清。
　　“如果炒个小许清清的人设肯定会迅速走红，”纪流习惯性地评估，“不过看来她的团队还算聪明，看出了她的潜力，没用这种透支性的方法去搏名气。”
　　约莫十几分钟后，讲戏结束，赵吟柯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站在大太阳下等待的纪流。她先是一愣，而后对纪流友好地微笑了下，再缓步离开。
　　纵使纪流早就确认自己是个纯gay，且早在小时就已见过娱乐圈形形色色的大美女，也还是被赵吟柯的正脸惊艳到了。
　　赵吟柯长得很有古典美，是娱乐圈里极少的东方美女，眉眼清丽而不显寡淡，像是有水雾，脉脉含情。身姿真是“如弱柳扶风”，再配上极佳的仪态与出尘的气质，谪仙风采几乎更胜许清清。
　　此时刚把视线从剧本上移开抬起头的杨导看见了纪流，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估算这孩子等了多久，再顺势招招手示意纪流过去。
　　“计划通。”纪流心想。
　　把箱子暂放在原地，纪流快步走上前去，杨导上下打量着这个新的男二号，眼神颇有些复杂。
　　纪流乖乖地站在杨导面前，皮肤白得要命，却不显得病态，年龄优势使他的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最抓人的是他的眉眼，本身纪流这样皮肤白娃娃脸的长相容易因过于秀气而被认为娘气。可是他的眉眼透出一种清冽感，眼眸里更是溢着灵气。
　　就年纪和外形条件来讲，杨导私心里都觉得纪流比原定的人选李云起更好。
　　原来选定的李云起确实长相俊美，但纪流更为耐看。最难的的是这孩子的气质极为独特，少年特有的干净里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却偏又天生一张笑面，正常的表情就仿佛嘴角噙笑，笑起来更是春暖花开，酒窝很深，眸子里清澈得仿佛清泉，这便使得那种疏离感不会过于冰冷。
　　只是杨导确实仍在怀疑一个就别演戏行业的非科班生的演技。他纪流确实在多年前是风光无限、灵气逼人、天赋卓越的童星没错，可谁知这些年过去，他是不是又是一个透支了才华的仲永？这些年来被看好的童星少有不泯然众人的。而且杨导有着自己对艺术的坚持，也有着艺术家特有的清高。这次的《剑锋》他极为看重，纪流进入剧组的方式让他觉得很是膈应，这样的进组方式让他对纪流有了重重的成见。
　　带资进组。
　　这次男二出了问题，只有他和编剧等剧组里的少数几人知道内情。换男二的原因出于诸多考虑需要瞒下，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男二的角色本应再次海选试角，选出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韩修却以投资人的身份，塞进了纪流这个已经多年不拍戏，且未进入电影或戏剧学院学习过，又自带黑点的童星。
　　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但考虑到所有与男二相关的戏份都需要重拍，资金严重不足的状态，杨导还是被迫向韩修追加的投资低头了。
　　而且除了资金外还有一个附加原因，韩修这人有个神奇的特质：锦鲤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