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84、影子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高谈阔步的可怜演员，无声无息地悄然退下；
　　这只是一个傻子说的故事，说得慷慨激昂，
　　却无意义。

　　我又感冒了，自文化节后就开始了咳嗽，最终到了发烧的地步不得不进校医院。

　　这个季节像我这样的病人不少，事实上整间病房六个人都是感冒患者，并且都是四年级。
　　——同年级男生就大多是认识的。除我外，只是隔了几个床位，正是加西亚。

　　说起来大概是文化节那天他传染给我的。

　　只是隔了几个位置，我却没去和他说话，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假作精神不好。

　　加西亚也没过来和我说话，他脸色阴沉而苍白，人前他一直这样，如果我不找他，总是骄傲的样子。
　　他的精神也不太好，只是我用能感到一种低气压，因而连目光都不敢相触。

　　我会害死他的……

　　塞德里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赫兰学姐的分手是因为他的妻子必须是“陆·塞德里克”的妻子，那些控制了背后事物的人会去审核这点。
　　那我呢？加西亚作为“陆·知新”的朋友，难道不够格吗？

　　我忽然想起了总督的态度。

　　错的不是我们任何人，而是我们的关系太好了，以至于让人担忧起某种倾向，“陆·知新”不能是个同性恋。
　　这个认识让我感到了气愤与羞辱，且不说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即便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性，那也是天性，也是自我的规律，恋爱无论是与同性还是异性，都是自由！是天赋的权力！

　　连爱都要被强求，塑造成他们觉得合格的样子。

　　就像塞德里克的处境……他的婚姻必须有一个贤内助。

　　这让我感觉到了恶心，如果我未来也要被安排上一个莎朗那样的女人。
　　“你会成为我。”

　　我才不要成为他！

　　可我的反抗是没用的，至少在我现在这个时候是没用的。就像在保育学校，如果我反抗不配合的话，我最终的下场就是成为淘汰品。
　　即便是特供，如果质量不合格了也一样被淘汰。我们所有孩子都只是商品而已。

　　只有积聚下了力量才能进行反抗。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被放弃的棋子——那就要变得重要，除了自身强大之外，就是想办法让他们继续对我付出成本。
　　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一样物品让你付出的代价越高，你越会珍惜它、重视它。因为它的代价让你痛。

　　闭上眼睛在病床上想得很多。

　　一直到护士送完了餐，晚餐结束后放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新闻，熄灯就寝了。
　　本来就是病人，早睡也很正常。

　　我无精打采，大家都已经洗漱完了上床去了。却看到有一人站邻床前面，那少年讪讪离开，那站立着的金发少年趁势把床周围的帘子都拉了起来。

　　加西亚。

　　我眼睁睁看他欺负完人，他这一套威逼利诱已经相当熟练了，然后气咻咻地坐到我的床上来。

　　“喂，你！”

　　少年因生病而发着红晕的脸更透出几分苍白，他是个遒劲有力的人，更让人觉得像用脆弱之躯在强撑。

　　我的反对显然无效，他干脆气咻咻地坐到我面前，扯我的脸。

　　“气死我了！你竟然一天没跟我说话！”

　　“喂，大家都听着呢，你你你不怕被人发现你这么幼稚的样子……”

　　他放开我，冰蓝色的眼睛清澈映出我的影子，“你的情绪不对。”

　　“……”

　　“你在故意躲着我。”

　　“我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把事情告诉我了，你对我也隐瞒了。”

　　我不敢看他。

　　“果然是这样。”少年又挪动了下，靠得离我更近，强迫着捧起了我的脸，“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还像以前一样，我们两个人一起能商量出更好的办法。烦心的事别一个人去扛。”

　　他借着身位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忧虑的是什么，小猪，我从小就知道你是不同的了。”

　　我一时颤抖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加西亚对我露出一个自信而璀璨夺目的笑容。

　　“无论什么，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吗？就像我们从小一起解决了那么多事，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我有些压抑不住我的情感。

　　“加西亚，真是世上最好的加西亚。”

　　所以我更不能连累他。
　　我很明白，这不是两个少年能想办法解决的事。这不是以前我们遇到的麻烦，两个机智的少年，一个策划一个执行。

　　他听我这样说笑道：“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

　　“嗯。”

　　“都是你欠我的，你欠了我太多。”

　　他顺势在我边上躺下。

　　“喂！”

　　在反省过来上面为何要处理我们的原因之后，我对我们之间会产生暧昧误会的动作都敏感了起来。

　　“干什么。”

　　“那是我的床！”

　　这家伙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睡了。”

　　我看着少年白皙如雕塑般的脸庞，想起我们曾一起长大的日子。
　　当时的影子都模糊了，曾以为要永远相互守望的人却在越走越远。

　　“好。”

　　至少最后再任性一次，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我也躺下，就像小时候。

　　床并不大，也就两个十二岁的少年能一起躺下了。

　　我感觉到黑暗中他的呼吸声，不知为何突然问道：“加西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气息有些急促。

　　“只是突然好奇了，这年纪的男生，都开始对女生有兴趣了吧？”

　　如果我们各自有了女友的话，当然也能顺理成章解除同性恋倾向的误会了。

　　“你觉得丽子怎么样，你的舞伴，她小时候也只是普通，想不到出落得那么好了。”

　　“好好睡觉。”他有些羞恼地说道：“把你的精力放到正事上去，不要去想这种又饿的没的，跟那群愚蠢的恋爱脑一样才会没出息。整天担心恋爱，不做正事，也没有实力，那就只能被人挑。你做好自己的正事，就会什么有的。”

　　“……知道了，你这话说得真是个好学生。”

　　我翻个白眼，是啊，你优秀，你向哪个姑娘告白都能成的。

　　*
　　第一学期之所以不安排多少活动正是因为流行性感冒。

　　“说起来真奇怪，明明医学已经那么发达了，为什么连个小小感冒都治不了？”伊萨克抱怨道。

　　“大概是因为感冒是变异最快的？刚研究出一种药，它接下来又变了？”

　　“那为什么到了十六岁后大家就不感冒了？”

　　“说是因为免疫系统完善了。”

　　“啊，总之好奇怪啊，就像是用整个成长期把人一辈子要得的感冒都得光了。”

　　我和伊萨克走去礼堂。因第一学期没有多少教学任务，开放性讲座倒是不少。
　　只要事后写一篇读后感，就能轻松混到学分。

　　“能到加德纳做讲座的都是重量级人物。”伊萨克道：“今天的这一场是克拉伦斯·艾尔德里奇·门罗，是第九世界的人。”

　　我来之前连这场讲座是什么课题我都不知道。

　　“第九世界的人？科学世界？我们第七世界不是和外面隔绝的吗？”

　　伊萨克道：“也不是完全隔绝，只是对大多数普通公民来说是隔绝的。上层还是要和星际事务打交道，其实除了我们是封闭的，其他世界大多是互通的。”

　　“这样么。”

　　“至少，第七世界和第九世界关系很密切。”

　　科学世界和我们理想世界？怎么看两者不打架就很好了好吧？

　　伊萨克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你想想，我们生活中都是科学技术支撑的，这就需要第九世界支援。”

　　我说：“难道第九世界的科学家都是慈善家了？”

　　“……肯定不是吧，至少上层大佬们做决定，都是有利益往来的。”他又羞恼道：“我就一个普通少年，我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往来。”

　　“啊。”

　　“走你的吧。”

　　“今天讲座题目是什么？”

　　“未发现的自我，心理学讲座。”

　　“心理学？”

　　“艾尔德里奇教授是第九世界派驻第七世界的学者，研究异能与心理的关系之类的吧。你记得要叫艾尔德里奇教授。”他笑了起来。

　　“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吗？”

　　“你一看就知道，他们第九世界的人取名和我们不一样的，姓在后。”

　　“就是姓门罗？”

　　“对，但你不能叫他门罗教授，指名道姓是不尊重的行为，至少以他们第九世界的称法习惯是如此。要称中间名，艾尔德是他父亲的名字，艾尔德里奇就是艾尔德的子孙。”

　　“也就是说他们兄弟姐妹出来都是一群‘艾尔德里奇’。”

　　我们一起笑，笑完又觉得对人家的传统发笑挺不尊重的。他们看我们的姓名大概也一样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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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篇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