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72、父亲

　　“陆仔。”

　　“老校长？”

　　又两年不见，两年的时间对孩童来说是快速的成长发育，面貌变化极大，对一个老人来说，反倒看不出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老校长一直就是个不疾不徐的人，温和亲切……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时刻会见到他。

　　我一时有些难为情。

　　“陆仔，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吧。”

　　老校长一句话勾得我心里委屈都浮现了出来。

　　我忍着眼泪摇头。

　　“心里有什么事就都说出来，和朋友说说，一个人闷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有时候在当时觉得过不去的坎，时候看看只是个小土洼。”

　　可我……可我的事涉及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不用太闭塞，做人开朗一点是不是？”

　　他的话逐渐让我放松下来，说到底，老校长在我心中是个很亲近的师长。他可能职位不高，但在所有成人中，他于我更像是一个长辈。

　　我也放松下来，“是的。”

　　“你和加西亚的事……”老校长仍是提到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舌头和牙齿尚且会打架。他们就因此处分你，我会去帮你申诉的。”

　　我惊讶道：“连您都知道这件事了吗？”

　　他点头，要说两年的变化的话，就是他的头发秃了很多。“你们毕业的孩子我们有时也会得到信息反馈，看着你们成长，这对我们这些乡下小学校的教师来说真是件欣慰的事。”

　　又说：“你们教务长说，你们的事不算重，只要加西亚愿意出来为你分担一部分。”

　　“您也是来做说客的？”我打断他，心中有些发怒，这些人连起藤来地游说我。

　　“不。”

　　“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了？培养出一个未来的栋梁之材，学校能评优，教职工能提高绩效奖？还是大家未来的履历都好看一笔，升官发财？”

　　老校长惊讶了下，没有说话，实在想不到我忽然会这么尖锐。

　　“都是骗子！”我抱着头痛哭起来。

　　“不……”

　　“你能说你们养我是没目的的吗？”我紧紧盯着他看。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几次想说话嘴唇微张。

　　“你走吧。”我攥紧了手，别过头。

　　老校长最终是叹了声气，将一本硬面的册子放在桌上递到我面前。

　　“我们……虽然是因命令而相识，就像人生许多际源，一开始都是各自带着私利的目的，但相识了即是缘分……孩子，或许你现在听不进去，但我们比其他人更希望你过得好。”

　　他放下东西后就出去了。

　　我翻开那本硬皮封面的册子，像是一本展览册，只一页就让我潸然泪下——那是一只蜻蜓的压制标本，金色翅膀的蜻蜓。

　　童年的金翅蜻蜓。

　　他是来做什么的？来打感情牌的？

　　当我触及那只蜻蜓时却看到了一些场景……

　　“校长，这样做校庆周年的纪念品，那些孩子们会喜欢吧？”

　　“应该吧，就算一时不喜欢，往后翻到了也是一份怀念。”

　　“这样总有一千份了吧？做这些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就希望他们会喜欢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做更多，那些收不到母校赠礼的孩子要多失落。”

　　“那云上区的两个孩子也要寄给他们？包裹进第一区的检验很严格吧？”

　　老校长抬起头，“啊，是的。”

　　校办主任笑道：“校长不会是做的时候没考虑到吧。”

　　老人家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打个哈哈：“总要算上他们的，会有机会的。”

　　事实上进入第一区的审核算最严苛的，不但要提前几个月申请，还要经过全身搜身，带入第一区的物品必须经过严密监测，并限定在少数定额内。因而也有人说，上一次第一区，就跟囚徒过闸一样。
　　并且签证的审批也极为苛刻，是因公还是因私？是上去见谁，见多久？

　　就算是寄个包裹，在层层把控之下，有生物指标、化学指标，因第一区是一颗环地卫星，一切基础设施皆为人造，被引进的物品就极其需要谨慎对待，腐蚀类爆炸类的不说，就算是微生物超标都不行——最好的办法是退回，不进入就不会有后续的风险，谁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因而每年从海关哪儿能过关的不足10%。

　　第二幅画面是跳到了加德纳学院的行政楼里。

　　老校长在追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人，高大挺拔，脸上不耐烦打发人走：“走走走，主任不想见你。谁让你上来的？没规没矩的？”

　　“是贵校教务处通过的。”

　　“什么教务处？我们整个学校就是个处级单位，哪里来的处？哪个处长叫你来的？”

　　老人似乎也明白过来这已经牵涉进了学校内斗政治了，更不会去说那人的名字。

　　“你是走谁的关系来的？告诉你，这里来递谁的条子都没用。”

　　“我……没走什么关系，就想请你们再给陆·知新一个机会。那孩子本质不坏，只是一时糊涂……”

　　青年不耐烦地挥挥手，跟打发乞丐一样。也就这时里面走出教务长，对着老校长指了指：“陈清，你进来。”

　　青年向领导微微躬身，教务长也不理，调头进办公室。

　　在教务长的办公室内，老校长苦苦哀求：“再给陆·知新一次机会吧，他还是个孩子，经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改正的。”

　　“陈老先生，你也是一家保育学校的管理者，那你就该知道学校管理是怎么回事。”教务长皱紧眉头，“我们名为教育，实则要受到繁衍局的统辖，涉及伦理问题的处理，绝不是学校方面能做主的……这您是最清楚的，如果能由学校做决定，你就能救下你的那些孩子们。”

　　老校长低头称是。

　　“我很佩服你的胸襟，在众多毕业生反馈中你也是获得拥护最多的一位长者。你很会做一些温柔的事，对幼小的孩子来说你这样的温吞自是能抚慰他们的内心，但作为管理者来说，你对这个社会是不合格。”

　　“是。”他在教务长面前就像一个被训的小学生，这般忍气吞声实在让人看了不忍，“只是那孩子实在应该被再给予一次机会……他的本质不坏，天赋也很不错，或许是由于天生的敏锐让他一时不服管教，但这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请领导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劝他改正的。”

　　“不是我们要惩罚他，现在事情已经到了繁衍局，你听得懂话吗？”

　　“是是，可……”

　　“要不是看你还能给他一点积极影响，你以为军部会那么容易通过你的要求吗？”教务长不耐烦道。

　　老校长生起了希望：“那学校……”

　　教务长斜睨他一眼：“学校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学生好，但是那孩子太犟了。我们也想让双方都认个错，事情就抹平了，现在他要一个人扛所有，你说，这算什么？”

　　老校长陪着小心：“他这是拧上了，需要人开解开解，我会去和他说的。”

　　“也就希望你说得通他吧，这对我们所有人都省事。”

　　……

　　泪水不断从我眼中涌出。

　　我在做什么？

　　要说好处的话，保育学校已经顺利培养我进中学了，他们早与我无瓜葛了。我日后有好的成绩，也并不直接挂靠与他们;若是像现在这样被处分了，也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

　　他本不用为我巴巴地上第一区来求人。

　　泪水划落到了手上，温热的液体流下，滑到蜻蜓标本的表面。

　　老校长本不是我任何的亲人，却是我人生中最像长者的一人。

　　我怎么能对他说那样的话？

　　想起他落寞离开的背影，一时羞愧涌上心头。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在与谁抗争？
　　为何我的抗争到了最后只是使最亲近的人痛苦？
　　我真是个傻子。

　　任何以牺牲自己去抗争的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只有在乎你的人才会为你的不幸而哀伤，不在乎的人，只是徒增一个笑话罢了。

　　擦干眼泪，为了这些关心我的人我也要坚持下去。

　　……

　　当天下午，我即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此时教育署已经调查了几天，学校方面也很高兴我在案件转交繁衍局之前改了口供。

　　报告由此声称这次的案件只是两个好友之间的意气之争，并没有威胁对方生命权的意图，两人都行为有失，需要学校后期教育。
　　我依旧是作为主责，因我承认自己先动手，加西亚自也有责任，他被取消了今年的优秀生名额，并且要进行三周的劳动服务。至于我则被九院退出到其他普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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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马上12岁了
嗯，懂我什么意思吧
是时候有朦胧的初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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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冰瑶 2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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