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59、萤火虫

　　清醒过来后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何处的河岸上。

　　黄昏的天，一边升着火堆，一边似乎有人在对话。

　　“你怎么把这么个小哭包带过来了，吉密魑呢？这回把他给落下了。”
　　“没事，他会自己应对的。你这里呢？怎么只有陆？”
　　“事有意外，不过能得到陆的话，也是一样的。”
　　“呵，这小子能有什么用？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王子。”

　　他们突然没有了交谈声，我也适时像是刚刚转醒过来一般。

　　“陆。”贝利娅叫我。

　　我一时想起被洪水冲走前，贝利娅扑上来抱着我，一时有些脸红，“嗯。”

　　勒森巴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我们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救上你的，你小子可要感恩啊。”

　　我没什么心思和他开玩笑，又是嗯了一声。

　　不远处一个哭哭啼啼的男生，是我们九院难得的一个老实男孩，本杰明。
　　说他是老实人的原因是，在人精扎堆的九院中，他这样实心眼的却是少见，但老实并不是说实力就不强，事实上能选入九院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万里挑一之人。

　　勒森巴头疼道：“刚才就这副样子，真拿他没办法。”

　　本杰明看到我却哭声收了些。
　　人与人之间的倾向有时不在于语言，有时在肢体语言，有时是眼神，有时甚至在镜头之外，即气氛。

　　我能感觉到本杰明对我的接近。

　　勒森巴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走吧。”

　　“走？”

　　贝利娅回答：“当然是尽早回到农场了，哎，这一冲下来也没个地图，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我查了下通讯机，果然已经没信号了。

　　在我们这个时代，能源和信号早不是件需要考虑的事了。能源即在空间之中，即只要在人类居住处，就从没需要给仪器充电的这件事，随时都能都周围空间中获得能源。而信号是全覆盖的，在全球任何区域都能进行通讯。
　　除非在一些特殊区域，比如军事重地会进行信号屏蔽。

　　第一区当然有驻军，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的农场在天垣附近，接近某些边界军事区了进行了信号屏蔽，还是有其他原因信号收不到。

　　“那我们怎么走？”本杰明在旁边问道，哭声是收了，但依旧红着眼，“我们也没食物没帐篷，我不想在野外过夜。”

　　“没人想要在野外过夜，你烦死了，哭包。”勒森巴道。

　　大家面色都不好。

　　贝利娅道：“带上火把，在野外有了火会好许多。”

　　我们没人都捡起了一支火把行走在河边，有一种野外求生的说法是，森林中沿着河道走就会找到出路。

　　其实现在也已经没什么固定的河道了，先前发生的溃堤事件，泥石流冲垮了两岸，现在我们应该在下游。
　　我反应过来我们应该逆着河流往高处走。

　　贝利娅道：“先找过夜的地方吧，刚才你们睡着的时候我去看过了，上面会有一段断崖，现在天马上黑了，凭我们四人要翻过去实在勉强，还是快点找过夜的地方，等待救援吧。”

　　水的流势自是自高到低，上游地势自是比下游高的。

　　我们跟着向下走，此时天真的黑下来了，也毫无有人来救援的迹象，我心知这回真要在野外过夜了。
　　开了个玩笑：“可要走得小心些，这里是天垣了，谁知道晚上走着走着就掉下去了呢。”

　　勒森巴瞪我：“还没过沙漠呢，哪里就到边界。”

　　贝利娅打断我们俩：“好了，谁都想快些回去，别吵了。”

　　这时一直不声不响拖在后面的本杰明到我旁边，在我手心里划了个符号。
　　F.

　　我愣了一下，我能反应上来“F”代表的意思只有判断题为错的意思，可能是作为学生，我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为什么他要给我一个“F”？

　　联想到本杰明的能力，他之所以能在九院人精扎堆的环境里依旧做个实诚人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的能力是洞察。
　　无需判断，他就有直觉将一张六年级的数学题的选择题部分悉数满分——一个非数学特长的三年级学生，自不会跳级学到高年级的知识。可以说，我们的考试机制在他的能力之下就显得不合理起来。

　　这也使得他能够做一个实诚人：他能判断出人们说的真言和谎话，也能时刻找出有利于他的选项，也由此他虽不是工于心计之人，却依然能护住自己。

　　并非所有的异能都需要是与实战有关的，如本杰明、伊萨克这类的异能在评级上是属于最高级别的异能，他们的一次判断将对整个世界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相信只要他平安长大，他也将是个内定卫国者。

　　这也是许多人对于异能的谬误，大家通常都被徇烂夺目的战斗系异能迷住了眼，却不知真正的至为重要的异能就在这些平平无奇的人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给我一个“F”是什么意思？
　　刚才贝利娅说什么了？

　　我刚在回忆，就见前方湖面闪出点点荧光。
　　是萤火虫，不，那个大小，实则是萤火虫形态的兽人，一只只屁股上露出放光器，痴愚笨拙的面庞像是婴儿，吐露着口器，叫人作呕，也不知它们的翅膀如何负担起如此肥胖的身躯。

　　一只只飞在河面上萦舞，做出空洞痴愚的表情，让人生厌。

　　真恶心。
　　瞧着勒森巴和贝利娅的表情，我却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本杰明见了却一下跳起来，把火把摔在地上过来搭住我的胳膊。

　　“真没用。”勒森巴嫌恶道。

　　我们又走了一段，这些萤火虫形态的兽人却不避开我们，大概是野生的种群，故此不知道要避人的规则。

　　我听着他们口中“霫霫霫霫霫”的响声，“他们是在交谈吗？是兽人的语言？”
　　但我听着他们的发声节律又有些人类语言的规律，这些兽人实在太像人了，实在叫人觉得怪异而惊悚。

　　“是的。”贝利娅说道，她听下来看着满天萤火，就如看着五朔节河面漂浮的灯盏的神情，“其实最早的兽人都是会说人类语言的。”

　　“啊？那岂不是……大家会交流？”

　　“是呀。”

　　我说：“这是好事，如果能交流的话，就能理解，就能消弭隔阂。”

　　“陆真是说孩子话了，孩子的眼睛看世界，还真是纯洁。”

　　我心里不以为然，我们这群孩子可就不算是纯白环境长大的小天使。

　　“如果大人们也都像陆这样的想法，或许世界早就没有不公与歧视，也就不会有反抗与战争。说穿了还是人类的私欲。”

　　勒森巴也跟着不屑道：“人类不正是种丑陋的生物，不是吗？”他指着那些飞舞的萤火虫兽人，“究竟是谁更丑陋一些呢？”

　　“以不义开始的事情，必须用罪恶来使它巩固。”
　　贝利娅说道，她的神色凝重，红发在荧光奇异的颜色下有种说不出的颜色重叠。

　　“那为什么就突然不会说人类的话了？”我问道。

　　“脑波干扰，让他们即便接近了人也无法说出人类的语音，当然，不影响他们各自的交流。”

　　“为什么？歧视来于不解，如果能互相了解的话，”虽然我也不能肯定会不会还有歧视，“但情况应该会比现在好吧？每个种群中都有善与恶，就比如昨天勒森巴遇险，还是那些兽人帮的忙。”

　　“你能想到的，还是来自于人类的自私——如果兽人能和人类交流，岂不是证明它们也有人类同样的‘思维’？又怎么保证人类是独一无二的智慧生物的地位。况且，和人类说话说多了，上位者们也怕这些能高来高去以人类无法想到的方式得知情报的兽人，把政治的真相暴露给民众。”

　　“真相么……”我想起我们这些孩子们被处分的真相来，皱了皱眉。

　　“陆讨厌它们？”她问我，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啊？”就外貌而已，这些生物真不能使人愉快，这是实话。我说道：“不讨厌，虽然也不特别想亲近，但我承认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尊严，不需要人类去承认即有的权力。我……不是环保主义者，如果有狮子威胁到了人的生命，即便那是保护动物，我也会杀死猛兽来保护我的同类。”

　　“那你事后可会被判刑哦。”勒森巴来了一句。

　　“是啊，但那是同类不是吗？偏向自己的种群，是天性。可即便这样，绝对地以人为尊，认为万事万物的创造都是为了服务于人（目的论：即世界创造的目的是为了人），也是一种自大。万物的权力和人类落地得到的权力一样，阳光下的万物，它们的权力无须人类承认而自然存在。人类杀死鸡牛羊取食维持生命是生存权，同样猛兽取食于人类也是生存权，没什么善与恶，不该说一个生物是食肉会伤人而将之归为恶，一个生物不伤人而为人类食用即为善。”

　　“陆这样说可会成为‘人奸’的。”

　　我不好意思道：“本来就是如此，两个极端，我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事。但是世人评价事情就喜欢走极端，非黑即白。”我也无奈了。

　　勒森巴朝我做鬼脸：“你以为是天平吗？早跟你说了，辩证这东西极难把话说得好，说到最后就是两头挨打。”

　　“早习惯了。”

　　说着不讨厌，实则当看到那些笨拙的生物在空中起舞的时候还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看到许多萤火虫在空中以特定的方式转圈，不一会儿还有两只重叠在一起转圈的，互相抖着尾部，麻木痴愚的头部重叠在一起，互相摩挲着身体。

　　我忍着不适问道：“它们在干什么？”

　　贝利娅别开头走远。

　　勒森巴过来给了我一拳，“喂，在女士面前问这个很失礼啊。”

　　“怎么了？”

　　“那些生物在……”他压低声音来和我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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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杰明也是个圣经人名。
陆：按照作者的取名方法，貌似就我是个异类？
作者菌：嘻嘻嘻嘻嘻，你猜
现在还不能贴人名、物名的解释，否则会严重剧透。
塞德里克：可貌似我已经被安排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