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34、第七世界之外

　　我被蛊惑了。

　　因曾经与那个放荡的女子共情的经历而产生了迷雾。

　　我竟然勾引了我最好的朋友，比兄弟更亲近的挚友。
　　我竟然勾引了他……

　　我跑出街外，在路灯的阴影下痛哭。

　　要我如何再面对他，要我往后再如何假作友人的态度与他说话。

　　我是个罪人。

　　在后半夜的凉风中我放声痛哭，五月的夜并不凉，现在这时刻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天亮。

　　或许是周围的气氛，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竟给了他造成误解的暗示。

　　我该要如何面对他，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个罪人。

　　五月的夜风中我泣不成声，我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再去假装朋友的关系。

　　我毁了所有，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加西亚在我生命中已经占了这样重的分量，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觉得我和他分开过。

　　即便是上一次的冷战时我也从不怀疑，就算刻意不见面也不会觉得冷落，因为在心底里都觉得那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就像是精神上彼此有着纽带，普通双生儿共用的脐带。

　　但这一次，我真的慌了。我毁了一切，毁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毁了我们的关系。

　　哭泣中我的思维也开始乱了，迷糊中像是半梦半醒，本就是喝了酒，等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透出晨光。

　　我常说那男孩给我的感觉如晨曦，然而我终要失去他了。

　　我是在清早坐了头班车回到了学校，在节日还剩两天时结束了整个春天。

　　几天刻意回避那个人，然而时间长了又开始隐隐作痛，生怕他对我的态度也是这般回避。

　　他……应该是厌恶的吧？我那个样子和大胆引诱他的贝利娅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他曾经对贝利娅的谩骂，一想到他用同样的表情恶心我……

　　因而我回避他，却又害怕他回避我，心情矛盾而纠结。

　　第七天的时候我们再度相见，我知道他的课程表，装作是找人在走廊上不期而遇。

　　离得很远，看到他的身影就开始忐忑，想象着他脸上可能作出的表情。

　　他会不会装作不相识地与我擦肩而过，抑或嘴角不屑地上翘。

　　我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在乎他的态度，当看到他走开时，竟然失声。

　　“陆。”加西亚和我打招呼，态度坦然就像是平日时。

　　我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在笑，“你这节什么课？”

　　互相都知道是在说废话，但总好过形同陌路。

　　“上数学课，前两天怎么不见你来学会？”

　　这样的互相假装让我放下心来，忽然却通过他细小的微表情发现他竟也在紧张着。

　　我们互相太熟悉了，所以那一刻我反应过来，原来不但是我，连他也在担心。

　　看来有一些事一旦挑破就难以回去，即便是互相假装。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尚来不及去担心如何修复关系，便接到了来自艾尔德里奇教授的邀请。

　　只不过这一次地点不是在研究所，也不是在学院，而是在中转站。

　　“我有一些话要对你说。”艾尔德里奇教授对我说。

　　地点是在中转站中第九世界驻第七世界签证办，此处虽在第七世界，却是以第九世界法律统辖。

　　艾尔德里奇教授也不跟我客气，直接说道：“我要回去了。”

　　“第九世界？”我觉得有些突然。

　　“嗯，离乡已久。”

　　原来在那么多年后，他终于和家族和解了。

　　“家族就是那种讨厌的东西，在一起的时候讨厌它控制你，限制你作为人的权力，然而离开久了，却不由得不思念。”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表示完全没这样的体会。

　　“哦，那算了。”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

　　我更奇怪了，大老远找我来，总不见得是为了跟我这个生存环境不同的异邦人来分享思乡之情的吧？

　　“在这里说话会方便些。”艾尔德里奇教授说着，看了看周围。

　　我理解，这里或许也免不了监听，但比起在研究所，宪兵毕竟不能直接冲进来抓人。

　　“您想说什么？”

　　“CEX-23。”

　　“那是什么？”

　　他对我进行了数据传送。

　　因入内时经过安检就已经提前关闭了所有网络，不过即便不关闭，领馆外也有各种信号屏蔽。

　　我打开了他给我的文件，说的是染色体中某一节点基因的信息，似乎是一个控制生理变化的特殊基因。

　　“先别急着看，你听我说。”他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们这个世界……”

　　我听到他说的话惊讶到睁大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简直是……简直是……

　　“懂了吧？”他说。

　　第七世界是个独尊哲学的世界，顶尖人才都汇聚到了思想界，就和农业世界的人才汇聚到农业，军政世界的人才汇聚到军队一样。这造成了一个后果：这个唯心主义思想浓郁的世界里，对唯物的科学较不重视。

　　虽然思想理论水平高，但就客观世界中而言，科学水平不但影响到公民生活，更影响到了国防。落后就要挨打，科研薄弱的第七世界因而很容易成为其他星球觊觎的对象。

　　这就有了和第九世界的密切关联。

　　这件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让我想不通，因为我们的世界是个说着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崇尚着唯心主义的地方，怎么看都是与崇尚科学、崇尚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格格不入的，然而自我们小时候开始记事的时候，歌颂第九世界和第七世界友谊的歌谣就源源不断地流入我们耳中。

　　为什么会成为盟友呢？

　　这对第七世界的意义显而易见：需要第九世界的科技援助。但对第九世界的意义呢？
　　总不见得第九世界是来做慈善的吧？

　　也就在艾尔德里奇教授对我说这些时，我的脑海中一下晃过曾经的那些画面：校医院底层的冬眠装置，以及研究所事故后成批运出的冬眠体。

　　“第九世界在第七世界共有五十七个实验基地，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艾尔德里奇说道，见我想说话，他阻拦道：“你别下结论，听我说，自己回家分析，别弄得我跟第九世界的叛徒样的。”

　　我不再说话。

　　“我们研究的方向一向是如何加强人体，在不触犯自然界禁忌的条件下，实现人类的再次进化。”他说着，似乎在周围找什么。

　　“您需要什么？”我问。

　　他眼睛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茶杯中的银勺。

　　那是一只很厚实的银质茶勺。

　　“你把它折弯。”艾尔德里奇教授这么命令道。

　　“啊？这不太好吧。”我有些为难，“这是破坏。”

　　“别废话。”

　　这真是很轻易的事，我们世界的小孩都做得到。

　　“你们折断一只金属勺子，就像折断一只塑料勺子一样。”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但我们其他世界的人都做不到。”

　　“怎么会？”我难以置信。

　　他点头，“是真的。”

　　我实在无法想象。

　　然而在那一刻窜通之前的细节，我突然连成了一个骇人的真相。

　　如果是那样的话，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不可能吧。”我感觉整个精神世界都开始崩溃了。

　　“回去自己想，我不负责应证。”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正常世界里也有少量超常者，也就是你们世界所说的拥有异能。”

　　“只有少数人？”

　　“超常者从来只占人类人口的极小比例，在地球纪元的时候也有。很奇怪吗？就是古籍里说的巫师超能力者之类，还有被叫做怪力乱神的。”

　　“那些……不是传说吗？”

　　“嗯，你怎么跟地球纪元的人一个想法。当时把这些全归为信息不健全时代的误传，或者是故弄玄虚。但后来人们发现，确实有一些人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有些人是特别的力大无穷，有些人则能预知未来，还有些人能心灵感应。
　　就像是我们世界里普通力量型异能和精神系异能。

　　“力量型异能的名字其实也是个谬误。”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其实异能都来自于精神，大概你们都发现了，精神世界影响异能的形态。”

　　“可力量是生理上的？”

　　“心理影响生理是很奇怪的事吗？这种事将普通人催眠到中度催眠状态就能实现，人类手臂肌肉纤维如果能同时发力的话，甚至能直接推挡住铁轨上开来的火车。”

　　“可是……这样就很奇怪，我们世界的人难道和外面的人不是一样的人类吗？难道基因不同吗？如果是同一物种，为什么我们世界会是全员异能者？”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感冒。

　　我们世界的人从小就会一年年接受“感冒”的激发，直到成年。而无法正常抵御“感冒”的孩子在这个过程中被一轮轮的除名了。
　　到了成年后看来，就像是整个社会的人天生都有异能一样。

　　异能者的能力是如此强大，即便不是力量型异能者，身体素质等等也要较外界的普通人好得太多了。
　　那么，让全民都成为异能者，看起来不像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只有第七世界进行了这样的事？

　　我想起了那些被运出的冬眠者躯体，就像是标本，或者直接一点来说，是实验素材。
　　就像是我们做白兔实验一样，割开那些兔子的胸膛进行手术，然后实验后进行销毁。

　　“CEX-23，最近发现是控制生物进化的关键基因。也就是由它激发了超常者的精神能力。在自然状态下的超常者是处于自然激发状态，而被动激发者是通过各项基因激发，这就可能导致……”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说到的“多源感染”，说的是用各种动物的优异基因激发人体，使得人体激发出相应潜力。

　　“失败者的样子你应该心知肚明，不过进来研究表明，即便是成功者也并非是一劳永逸的受益者。”

　　教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下面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插嘴。”教授严肃地说道：“进化的方向从来是不可控的，有可能是优等进行，也可能是劣等进化。这个很能理解，进化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例如蛾子在纯白的环境下，后代多为白蛾子，而如果在阴沟旁就会是黑色。”

　　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所以进化的方向是不确定的，只能说最符合当时的生存环境。

　　“我们研究的一直是正向进化，即怎么通过激发试验获得更好的进化。从来不会有人去关心那些失败品。不过，近来有几例意外，你大概还记得那个突然兽化的案例？”

　　我点头，其实在更早我还看见过本杰明给我的照片里，那个异食癖吃下兽人的孩子变成了兽。

　　“这种变化是怎么产生的？或许你们觉得奇怪，不过对于研究人员来说是很好说通的。”教授说道：“就像是打了疫苗，该种病原虽经处理，却依然在人体中。”

　　也就是说我们通过“感冒”途径接受的刺激，即便对我们产生了正向作用，那些病原也在我们身体中。这就是我们和其他世界自然产生的异能者的最大不同。
　　在通常情况下是看不出区别的，而一旦经由特殊条件激发的话……

　　这个事实让我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只要掌握了这个秘密，整个第七世界都将沦陷。

　　“你那是什么表情。”艾尔德里奇教授大概看出我在想什么，“放心吧，到成年后就不会了。”

　　哦对，成年前最后两次是闭合进化的感染。

　　“否则，岂不是让那些大人物也无法安眠了。”教授有些嘲讽地说道，最后却是很诚恳地跟我说，“陆，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我惊呆了，“离开？”

　　即便每天都觉得它不合理，每天都觉得它压抑人性，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离开它。

　　“以你的身份，申请留学生的话应该很容易。”他说，“你可以来找我。超常者的话，在其他世界也会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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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真相很明白了。
其实小陆小加两人都很在乎这段关系，小陆特别自责，觉得是自己勾引了小加。大家可能看着奇怪，其实他的心理说穿了就是，他不是看不懂事，而是舍不得去怪小加，于是就宁愿说自己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