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10、和解

　　学校明面上是不允许打架的，比如当年我和加西亚两个小倒霉蛋在图书馆大明大方打架，最后双双落处分。

　　但私底下这种事从来不少，争斗是人类的天性。在男生宿舍里这种事层出不穷，弱肉强食的校园霸凌，在青春期又多了个争风吃醋的理由，总能听说谁谁打了架，谁谁被修理了。

　　这两人都是我的好友，要说舌头和牙齿都要打架，好友之间有时也会吵嘴也会闹别扭，但要说是因为争风吃醋打架，我真不信了。

　　能闹到隔班楼下的学生都知道这件事，看来两人闹的还不小。

　　我第一时间就上了楼，周围男生出于好奇也一起跟我上去看热闹。

　　“就在楼道底。”通风报信那男生给我指路。

　　我冲到走廊另一头，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外面围着一群九院的男生，果然两人是在这里打架。

　　我心想他们还算知道分寸，快步几步走近安全通道，有人想拦我也没理。这有些人是加西亚的铁杆，估计是帮他望风，省得被告老师。
　　和我来的男生们都等在外面。

　　里面的战斗，与其说斗殴不如说是伊萨克一人的泄愤，他挥着拳头想去打加西亚，几次被挡开没成功，也红了眼，气疯了，发了急去拼命——这种不带脑子纯粹发狠的拼命，已经毫无章法，更容易被搁倒。
　　加西亚显然不准备教训他，否则伊萨克到现在还毫发无损，但这样下去看他发狠，又不想真翻脸，在他的冲劲之下，一时弹压不下去，反倒可能被弄得狼狈。

　　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准备把伊萨克撂倒了，两人正在肢体冲突，同时回头，看到是我，理也没理继续打。

　　两边都是朋友，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劝也不是很好劝，这种情形往中间插，就是两面当沙袋。

　　我一咬牙，还是挤了进去，挡开两人。

　　这不挡也就算了，看我一加入，这两人更来劲了，隔着我还想打，混乱中不知道谁在我腰上敲了一记，卧槽！老子也毛了！

　　把伊萨克往边上一推，他摔了一跤，我心说没事，现代人可挨揍了。

　　指着他：“你还在这儿呢？还不快走，想挨揍？”

　　他显然有气的，这一摔人倒清醒了些，还是狠瞪了我们一眼走了。

　　加西亚被我按住，等人走了，他倒来劲了，跟我打起来了。

　　我心说，卧槽，老子是来劝架的，怎么变成来打架的，而且门口还两个班的男生围着，一个弄不好要变成两班斗殴了，谁都讨不了好。

　　想起上一次和加西亚打架，心里不住抽疼。

　　拼着去关上了门，使个眼色叫乔凡尼带人下去，也不知道他懂没懂。

　　等门一关上，加西亚下手更重，根本不留情，像是跟我深仇大恨似的，又像是泄恨……我欠他什么了。
　　我也来气了，要还手……一手去推他，另一手挥拳打过去，看到他的脸，突然怔住了。

　　不能再打了，如果我还手，就是我们俩真的在斗殴了，我不动手的话，他发泄够了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我加入战斗的话，时间就会被拖长。

　　加西亚刚开始还在发泄式地动手，但发现我不还手，甚至不招架后，也停了下来，恶狠狠道：“为什么不还手？”

　　“因为上一次打到了你的脸，这一次再不想了。”我说。

　　我们小时候还是小男孩的时候经常调皮捣蛋，也会互相较量，半真半假地打架，对对方不满时会打架，甚至情绪不佳时也会打架。加西亚小时候的脾气很不好，有时闹得不开心了会互相不理不睬个几天，却从没真正想过要决裂。
　　那时似乎什么问题打一架就解决了。

　　而自从在图书馆打架的那件事后，他对我的态度不止好了一点，甚至某种程度上可说是温柔了。我们在那之后再也没动过手，都很怕去触及那件事。

　　我知道，他心里一直认为是他的错导致我离开了九院，随后我们越走越远。

　　所以说到上一次打架，真的是很久之前图书馆的那一次。

　　他突然放下了手，刚才拼命的那副神情也消散了。

　　“上次你也这么说，打完了人，还问我疼不疼。”

　　那是后来我被学校关起来，他来探视我时候的对话。

　　我也说道：“是啊，有人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怕我被处理掉。”

　　我们俩都笑了。

　　冷战了几乎有半年，走在路上也不对视一眼，然而这一刻我却发现，我们其实从未分离过。

　　真正的朋友是一个灵魂在两个身体中。

　　他紫色的耳钉在灯光下反射了下，少年笑容夺目耀眼。

　　“陆！加西亚！”门突然被撞开，伊萨克急匆匆跑进来，然后惊得嘴里像突然塞进了个鸡蛋。

　　*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和加西亚打架，最后成全了你们俩和解？”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和加西亚打架是怀疑他得到丽子的亲睐？”

　　伊萨克被我挑破实情脸色涨红，“先别说我的事，你们俩和好了？”

　　我和加西亚互对一眼：“我们什么时候不和过？”

　　“……”伊萨克翻个白眼。

　　我走过去，“喂，别装死，问你呢，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必须要打架解决？”

　　他有些羞愤，并不想开口。

　　我也看出来，有些话他在加西亚面前说不出来。即便同是朋友，这里面还有个亲疏，更何况加西亚是被攻击的一方，伊萨克对他还有分不好意思。
　　我朝加西亚使了个眼色，他何等人精，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好了，现在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吧？”我诱哄道。

　　伊萨克不情不愿：“你总会帮着你的青梅竹马……”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说，“我又不是来做裁判的，手一挥，叫你们谁趴下，你愿意吗？”

　　他总算被逗笑了。

　　“说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你也尴尬，有什么事大家早点说解开了都好。”

　　伊萨克又尴尬起来。

　　我看他是在做心理建设，就等着他开口，表情也就写着“今天你不交代我就不走了”。

　　终于他做完心理建设，开始说出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原来他已经向丽子表白。

　　我的心被揪起，猜测到可能的结果。

　　“她……”拒绝了？

　　“她说，不知道。”伊萨克露出哀伤又迷蒙的表情，“她说不知道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想象不出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时候的样子。”

　　我站在好友的一边，心说，这还不如直接拒绝呢，直接拒绝，我们的小伊萨克也就伤心一段时间，然后继续上路了。
　　人评判一件事的标准有时是出于自己的立场来的，作为伊萨克的朋友，我自然而然觉得这是个有心机的女生，她果然不是伊萨克幻想中那样安静内秀的丁香花姑娘。

　　“那她就是拒绝了？”我希望他明白这点。

　　然而这件事，当事人都抱有幻想。伊萨克激烈地反驳道：“我才没被拒绝，她只是还小，我们今年才13周岁……确实是早恋，有人早熟，还有人像小孩一样呢。”

　　“她当时怎么说的？”

　　随后伊萨克开始描述，女生如何梦幻性地给他灌迷魂汤，用诗歌般的需要描述她想要的爱情：一边说，“只要找一个懂我的人，他不需要最优秀，甚至不需要爱我超过我爱他，是一个合适的通行者，我们在一起时如左手握右手一般自然默契”;另一边却说，“他是晨曦，也是我的光，总能让人听从于他的意志。坚强而从不气馁，优秀而不自知，前途光明似锦”之类的文字描述她理想中的男友要如何优秀。

　　在我看来就是巨大的矛盾。

　　前一段话像是说她条件不高，只要个合适的人，这是给我们的小傻子以希望，招收他做备胎;后一段话却是告诉小傻子，他条件不够成为正牌男友。

　　我知道我是站在为朋友考虑的角度，或许这样想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有些阴暗了。
　　但如果她清清楚楚拒绝了，伊萨克会痛苦一阵，却能接着寻求自己的人生了;现在话说得不清不楚，这件事反倒不能结尾。

　　无论男女，在拒绝表白者时都应该说得清楚，这是为了对方的人生考虑，而不是为了自己招收备胎。
　　这来自我自己的经验。我从来对女性有礼貌，最初应付表白时，为了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也曾用过“委婉的拒绝”——接着便会给对方幻想，反而招出许多曲折，使我做了一段时间“渣男”。

　　经验都来自于吃亏，后来我就知道，坚决的拒绝反倒是为对方好。
　　虽然由于这样不客气又坚决的拒绝，我同样被当事的女生叫做“渣男”。

　　似乎在现在的时代里，男生和女生打交道了，总不免要做一两回“渣男”。

　　所以我虽是用恶意揣测着丽子的心理，另一边又觉得惭愧，说不定人家是真不懂呢？或者和我曾经一样没经验，在做一个“委婉的拒绝”。
　　故此，我没有马上下结论。

　　但她的第二段话显然对伊萨克造成了影响：结合他们周边的环境，在五年九班里，这番话就像在说加西亚。

　　确有不少女生暗恋加西亚，伊萨克觉得丽子可能暗恋加西亚，在被拒绝的妒火中做了不理智的事。

　　“那加西亚真有点冤。”我客观评价。

　　“行了行了，我会去道歉的。”伊萨克也理亏，这种青春期男孩一冲动做的蠢事，“我刚才也后悔，我其实明白他对我手下留情了，否则我只有挨揍的份，是我单方面在闹……”

　　“也不怪你，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说开了就好大家都是朋友，你在朋友这儿犯错，总比到外面好。”

　　“不，你不懂，我其实……当时的心理，大概就是觉得大家是朋友，就是知道他不会真揍我，我才泄愤的，我被拒绝的事不应该迁怒他。”伊萨克内疚道：“对不起，我当时是任性了，我知道你们都宠着我，作为朋友宽容着我的缺点，宽容着我情绪化。你叫我走了，后来我出去冷静了下，听说你们俩打起来了，我是真的慌了，我怕你们又……”

　　我也沉默了，那件事是我们所有人的痛。

　　但接下来一句叫我哭笑不得。

　　“——谁知道我急匆匆来劝架，就看到你们俩在里面眉目传情。”伊萨克夸张地摊开手。

　　“滚你的眉目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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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年纪轻的时候都犯过蠢。
作者菌能那么宽容是因为，自己比较蠢，有过同样的人生经验，然后自然而然就对别人不苛责了。
今天好开心，又能写两天小天使的剧情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