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109、童年轮回

　　人生是个重复，是个轮回。

　　这句话并非是我想宣传一些宗教的东西，而是想说，人在现世的一生中就能完成一次轮回。
　　童年的心境会化为潜意识，指引人在成年后重复童年的心境。

　　因为惯性，人总喜欢规律，喜欢有序，喜欢可控制。对于自然界就是找规律，对于周边环境，总是惯性地把它们与过去重合。

　　就比如许多人换了工作，依旧喜欢把新办公桌按照旧办公桌一样布置。因为过去的已知，能带给人安全感。

　　而同样，人在成年后会不由自主去重复童年的心境，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恋爱——有一句名言，恋爱就是双方都变成了小孩。

　　然后开始重复童年，开始新一轮轮回。

　　如果这个童年是坏童年的话，就会带来伤害。

　　艾尔德里奇教授曾给我讲过第七世界外的理论，“俄底浦斯情节”，即男孩恋母情结，在女孩则为恋父。

　　“每个人生命中的第一个异性是异性父母，无论他们好坏，他们都将构成孩子日后理想异性的模板。如果是好父母，童年快乐而美满，那么孩子找到的伴侣就是去重复这样快乐的经验;而如果是坏父母，孩子依然回去找内在与父母相似的恋人，他们想在重复童年中拯救自己，弥补过去的不愉快，然而事实大多是，他们找到的人带着他们重新经历了悲剧。”

　　我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先生，可是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父母，没办法证明您重复童年的恋爱理论。”

　　“……那你们总有童年，童年里总有亲近的人。”

　　我想了半天，近似父母的人：“保育员？可我连她们的样子都不确定了。”
　　虽这么说，我的眼前依旧浮现出离开保育学校时那些女医生女护士的形象。

　　艾尔德里奇教授有些尴尬：“那是你们的世界特殊，特例不在考察范围内。”

　　“那人性的规律在我们世界也不适用？”

　　艾尔德里奇教授他最后直接赶我走：“你烦死了，你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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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恋爱是两个人一起回到童年变成小孩。
　　我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我边走边想，正巧看到一个女孩正沿着人工湖一片片地抛撒树叶。
　　枫如血色。

　　歪了歪头去看，发现那女孩还是我认识的，叫了她一声：“嘉兰？”

　　女孩惊了下，正是上次殷程睿让我带树叶情书给她的女主角。

　　“陆？”她松了口气。

　　我看出她在做什么，湖水的就像正是校医院，这连绵规律的枫叶，是为了给那男孩看吗？

　　也笑了：“你确定能经过他窗前吗？”

　　嘉儿一时红了脸：“他说他窗外正对着映月湖。古时候，宫女会传红叶过宫墙，他应该也能看到吧。”

　　真是两个心灵细腻的少男少女。

　　也像两个小孩。

　　和她作别，我发现路遇到的一对对小情侣们越来越多。或许是因为第一学期没有考核指标，反倒方便起大家谈情说爱。

　　我们这个年纪，进入青春期，初有了对异性的好奇是很正常的事。也或许是因为我们社会的特殊，没有父母亲人，朋友可能因为工作分配断开联系，夫妇成了最稳定的关系（配偶一方可申请工作调配，朋友不行），爱情在我们的一生中被认为是最重要的事。

　　艾尔德里奇教授就很不理解这一点，他认为人还有亲情、友情，甚至在某些世界里爱情的地位是最低的——配偶之间的忠诚被认为是最低的。

　　“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借用了一句俗语：“爱情是最不牢靠的，友情能达到一生的很多，情侣之间却很容易背叛彼此。”

　　“友情有多少能持续一生？”事实上换个学校，换个工作，有些人就断开关系了，“我们只是对于朋友更宽容，朋友有其他朋友不会被视作为背叛。那为什么我们对爱人不宽容呢？”

　　因为极致的爱都是独占的，唯一的。

　　“爱情的要求比其他更高……因为它让两个没血缘的人化为了一体，两人重新变为了小孩重复童年。”艾尔德里奇教授说道。

　　我反问他：“你们以血缘为纽带的世界贬低爱情，那么我们能不能反过来说，你们的世界做一切事都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太绝对了，你这孩子，还是有人间真情的。”

　　“可在你们的世界，不是重视家族、血亲，父母宗族是重头压在孩子头上，无论对错，父母永远是对的——哪怕父母说公鸡生鸡蛋，孩子如果提出了父母的错，就会被认为是攻击父母，是不孝。”看他似有话说，我干脆问：“教授，如果你发现你父母做错了，他们说一加一等于四，你是会指出，还是会沉默？”

　　“……没必要指出吧，他们有他们的世界观，这又不影响生活。”

　　“那如果他们左右孩子的人生呢，听说你们的世界孩子们填未来志愿都是父母写的。”

　　“这个年龄的孩子对社会一无所知，社会经验不足。”

　　“那父母能给意见给指导，而不是抢过笔……好吧。”我看着他的皱眉，我突然明白他们世界的固式思维之下，这些问题叫他难过。

　　似乎在他们的世界里，指出父母的错误就等于攻击父母。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父母要求你和他们认定的女性结婚时，你愿意低头吗？”我干脆替他回答了：“按照您的世界的观念，找妻子当然要找‘孝顺父母’的。如果她不能和父母和睦相处，要这个妻子干什么？妻子是年轻人，必须‘尊老’，和你一样，千依百顺没有养育过她一天的公婆。所以，如果是父母提出的女性，她一定能和父母和睦相处，您世界的人一般都会接受吧？”

　　他默然不语。

　　事实上后来我听说的他的故事里，艾尔德里奇教授出自第九世界一个知识分子传承的大家族，以专出高智商科学家为傲。他家很注重血脉，即认为自家是高智商的血脉，对女性一方格外苛刻。
　　在二十岁时，艾尔德里奇教授被父母安排与他们认为“血统好”的表妹结婚，在未经本人同意之下，缔结了婚约。

　　而艾尔德里奇教授则申请了调动来第七世界，离家出走几十年。
　　自然，他在自己的世界也是个渣男，因为他没有遵守“婚约”。

　　他告诉我，他当时没对父母说一个词，就直接来了。

　　“现在想起来，那是因为我不敢反抗他们。”他说：“哪怕为自己的人生，只要顶嘴了，那就是不孝。”

　　他又说：“他们最喜欢说的话就是，‘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呢’，‘全世界最爱你的人就是我们’，‘别人和你没关系的谁会为你好’。”

　　但他的反抗也就是这么一句，随即又摇头道：“说到底都是我不好，他们确实是为我好。”

　　“然而却没考虑到你的内心需求。”

　　“他们和我是两个人，当然不知道了……总之这份心意是好的。”

　　我发现知道现在，艾尔德里奇教授依旧在回避说父母的错处。

　　“说到底都是我不好。”他愧疚道：“我对不起表妹，我是个逃避者，我让家族蒙羞。”

　　然而有意思的是，这样的羞耻他当时就有，却依旧选择了这样的反抗。

　　然后用几十年的不婚惩罚自己当时的不负责任。

　　艾尔德里奇教授最后也承认：“或许我不该武断，以传宗接代为核心的世界也很荒谬，就像我们看你们的世界一样。”

　　“因为一个世界里久了，见到荒谬都像对空气一样习以为常了吧。”我说：“说不定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倒置的世界里。”

　　但我同样也无法像周围男生一样，每天都在扒拉着班里有哪几个女生长得还行够得上去追求。

　　“陆，你觉得我们班的女生谁最好看？”

　　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男生过去玩笑似的打断他：“你可别问他，陆的标准可高了。”

　　我也就笑笑。

　　在我看来，既然是灵魂伴侣，那么一定是我的灵魂知道对方是否合适，而不是靠在几个女生之间排队找灵感。

　　“那你真是个纯情。”乔凡尼也跟着几人在男生宿舍嬉闹。

　　我也回他：“总比你见谁都好强。”

　　他也不乐了：“你都不和女生试过，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恋爱也是经验。”

　　“喜欢什么类型，答案一直在心中，不需要练习来帮我寻找这个答案。”我说。

　　乔凡尼白我一眼：“都像你那么明确，人生就没意义了。”

　　人类的魅力就在于不确定性，譬如行走在雨中的突然舞蹈，敞开胸怀拥抱世界的热诚。
　　又比如，以红叶传情，或许水流的途径，永远使那些枫叶到不了那个男孩的窗边，但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却是最真挚热恋的表现。

　　这些没有理性也没有回报的事物给这世界添加了别样的色彩，让我们觉得它鲜活而美好，而不是一只纯理性的冰冷钟表。

　　世界不是设计好的，正如我们从来无法预测爱人每天笑容的样子。

　　“那么挑剔。”乔凡尼躺到沙发上，房间内还有三个男生在幼稚地嬉闹，“大哲学家，你会一辈子当单身狗的。”

　　“那走着瞧吧。”我才不理他，“我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有些奇怪了，又神秘问我：“你该不会……”

　　我看向他。

　　他似乎临时换了个说法：“你和九院的贝利娅？”

　　“……”这事什么时候算完！

　　他见我不乐意，赶忙补救：“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超夸张地和我们讲了个大新闻：“楼上九班的两个男生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旁边嬉闹的也起劲：“九班的谁啊？”

　　“伊萨克和加西亚，听说是为了女生……”

　　我刷地站起来，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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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为什么今天加更，因为写到我们的小天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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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 1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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