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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狭路相逢 ...

  •   我坐在B城心理科张医生门诊的时候,冯时应该在A城顺利博士毕业,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半个月做一次心理治疗、取药物已是常态。我过分亲车熟路。张医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主任了。我第一次生病是在大四,是五年前的事情吧。时间过去太久,我也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候我的病情一直未能被诊断,试了很多方法、医生都没有用。
      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经蒋韵的介绍,找到了张医生。蒋韵是我的大学同学,B城本地人,风风火火,潇潇洒洒,说一不二。无论是酷夏还是寒冬,都踩着一双恨天高利落的走着。虽然和我同时就读于B大中文系,她却志不在此。大学四年一直供稿给画社,她扬言自己要做B城,乃至中国最知名的画手。真不愧是女强人,每晚奋斗到转钟都神采奕奕,第二天一早又妆容精致,不见半分疲惫。
      蒋韵那时候就不看好我和冯时的感情,她后来经常说:“那家伙一看就是个劈腿的渣男。别说他太理性,他能有多喜欢你,就根本不可能经常晾着你。”可我因为和冯时初中便在F小城认识,因为种种缘故,我始终放不下他。
      那时候蒋韵把我提到张医生门诊,拖着我走进了B城第一医院的心理门诊,引得人频频侧目。我仿似上了铡刀的二俩肉,抖抖都半分不剩了。我冷着脸坐在门诊科室里的长凳上。身边一个冷面俏佳人蒋韵,一个温柔笑面刀张睿宁张医生。
      “张睿宁,我和你说的就她,温团。”蒋韵站在我跟前,叉着腰,睨着眼扫视我俩二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医闹。
      张睿宁坐在那儿,穿着一身白皮衣大褂,眉毛一挑,看见蒋韵神情一下子又温柔起来。他看向我:“温团是吧?”
      这人坐在那儿就和一幅画一般,好似贾宝玉在世,却全然没有宝玉那股子骄纵之气,一派温和。五官水墨一样晕上去,与气质融为一体,好一个谦谦公子。
      我心里暗骂,这就是那个蒋韵口里骂的那个“假面菩萨”、“表里不一”的张睿宁?据说与蒋韵家乃世交,蒋韵说难听点就是个二世祖,当仁不让,有时候还强词夺理,被张睿宁拿着理一说,蒋韵就暴跳如雷,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眼看去,我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却懒得张嘴,浑身乏力,倚靠在长椅上。听到张睿宁问我,我点了点头。
      张睿宁拿出一份病历,点点头。“把你的名字信息写上。”
      我还没张嘴。蒋韵伶牙俐齿的兔子一般蹦过去,一把把正递给我的病历抓住扔回张睿宁桌面。“你写!没看见温团是病人么?!”
      纵使我正病着,也十分感叹蒋韵这个二世祖。张睿宁倒没生气,噙着笑问她:“来我这看病的都是病人,都让我来写,我是来做医生,还是来看病的?”
      蒋韵气的狠狠的剜他一眼。我起来坐到张睿宁对面,摸过来病历,抓着笔一字字写了。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两只手也抬不起来,字也写得极其艰难。我倒没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自己迟钝了些,这倒是件好事,我也不想做什么年轻人了,当一个感知迟钝的老人不也很好?我一笔一画的慢慢写着,像个初识字的小学生。
      蒋韵哇的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我。虽是八九月的天气,我穿上了薄袄,和个球似的。“团团,团团。我来写我来写。”
      说着又转过头瞪着张睿宁,“没看她字都不会写了?你这个人!”
      张睿宁正认真看着我,我看见蒋韵如此也不禁汗颜。“没事啊,韵韵,我多写写,字也就慢慢好起来了呀。”
      “你躯体症状这么严重?”张医生看着我说。
      躯体症状是焦虑症抑郁症的一种表现,可以是身体各处疼痛、心跳加速等等,严重的足以影响生活。
      “嗯。”
      “有什么具体原因导致么?”他接着问。
      蒋韵咬牙切齿的说道:“还不是冯时那个贱人!”
      她如此一说,我写字的笔停了,眼泪流下来才知道自己原来哭了。他就像影子一样纠缠着我,梦里纠缠,白日里也突然跳出来一下。
      蒋韵见我哭了,慌了神,又抱我在怀里哄着,团团团团这般叫着。张睿宁看着这样的蒋韵也是目瞪口呆。
      就这样,我被张医生收入院中,住院一月,每日打针吃药,一周做一次心理治疗。我着实好了不少。这些年也一直按时复诊吃药。但是我知道,冯时只是让恶魔复苏的一个原因罢了,这些年我也只不过是将它压制住,保不齐什么时候它又会伸出獠牙来。
      但能好过一日就好过一日。生活不就是这样么?

      “温团?”张睿宁叫我。
      我缓过神来。
      “在出版社工作怎么样?压力不大吧?”
      “不大,写童话嘛,比写给大人的东西好写多了。”我笑笑。
      “多出去走走。”
      “嗯。我知道。”
      “对了,张医生,你和蒋韵现在怎么样?”
      张睿宁脸色一青,他时常说我做心理治疗常常喜欢反客为主,我又是学中文,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如果我愿意,去做个心理医生倒是极好的。但询问他和蒋韵的事,就是蒋韵的终身大事,我不可懈怠啊。
      “还行。一个星期和她吃一次饭,吃一次她就生气一次。唉。这把年纪了,我也是心力交瘁。”这张医生虽不过三十出头,但也大我和蒋韵好些岁数。
      这蒋韵,也是个呆子,这些年愣是没看出来张睿宁对她的意思,整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我看等到手的鸭子飞了,她才晓得厉害。
      我想到这里,一笑。“没事,慢慢来。”
      我正和张睿宁聊着,突然诊室外传来了几声叩门声。
      门一开,张睿宁在门口状似一喜,叫了声:“肖师哥。”
      我探头看去,那男人才从门外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黑色西装裤,手腕里搭着一件西装外套。衬衫手腕下戴着一只样貌不菲的手表,看不清什么牌子。他最上面的衬衣扣子没系,微微露出锁骨。只见他身子修长,比例协调,一身黑衣衬的他样貌更加俊逸。饶是温团这些年阅人无数,这男子的样貌也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这B大第一医院,真是能人辈出啊。
      那男子一看就和温团不是一类人,温团不过是社会里没滚几圈,窝在出版社这个和谐的小天地里安稳度日,这男人一看就是颇有些阅历与见识,社会圈里打滚,练就一身气质。加上贵公子般贵气,真是气势扎眼又逼人。温团不禁感叹尤物也。
      那男人扫视了一眼温团。张睿宁顺势说:“这是我表妹,来找我玩。”
      他点点头。我心中暗自腓腹:谁是你表妹。
      这张医生心细如针,这么些年接触下来已将我摸透了七八分,他晓得我自尊心极强。于是这才在人前按下我生病的事情。
      我无意隐瞒,却也懒得对他人再赘述。
      我点点头。
      “师哥,什么事?”
      “我公司临时有事,估计一点时间不会来医院了。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
      男人说道。
      好家伙,还有公司...
      “好。没问题。”
      男人挑眉:“那我走了?”
      他正准备推门出去,张睿宁像想起来了什么叫住了他:“哎!你公司在长乐巷那块吧?”
      “嗯?”
      “我表妹也住那儿,你送送她吧。现在下班高峰期,又下雨,不好打车。”张睿宁一边说一边示意我。
      唉,张睿宁倒真是个菩萨,这男人一看却不好惹。
      我也挑了挑眉。
      男人看我一眼,又看了张睿宁一眼。说:“你跟我走。”
      我心中又痛骂张睿宁,他不愧和蒋韵一样,两只麻雀打架,眼瞎也。但也难拒绝,算了,就是一趟车的事情,我忍忍就罢了。
      如果我知道上了这辆车会遇到谁,会发生什么,如果我知道以后会遇到那么多纷纷扰扰的事,我一定不会做这样一个决定。
      和成功人士,又是气势如此之强的人打交道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我坐在副驾驶上忍着困意,打算草草说两句话应付。
      “你叫什么?”车内暖气开的太足,我穿着黑色大衣,更是暖和,一到冬天,人一暖和就发困。整个人很懵圈。
      “肖霁。雨齐霁。”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答我。
      “好名字,云霄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最喜欢王勃,少年才气,逝水东流。
      他嘴角微微一笑。
      “我叫温团,团团下庭绿的团团。”我笑盈盈地说道。
      他点点头。
      我正洋洋得意卖弄了一把,片刻间,他却脸色一变,双手向右猛打方向盘。前头是淅淅沥沥的雨,天地混为一片,似过去未来模糊不清。我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到“轰”的一声!
      撞车了!
      我只觉得那一下胃都要呕出去,简直七荤八素!朦胧之间,我知道肖霁弯下腰护住了我。
      死亡就是这样么?我稀里糊涂的想。
      有几滴雨水打到我脸上,我脑子一团浆糊,眼睛也看不大真切。
      一滴,两滴,三滴...
      妈妈,死亡是这样吗?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很久都未曾记起的事情,我想到巷弄里的破旧的家,想到男人肮脏的手,想到冯时雾一般的脸,想到儿时母亲给我打扇子..
      死亡原来是雾啊?你难以描述,但是他就在那里。
      “温团!温团!”有男人摇了摇我,又帮我抹去了脸上的雨水,他把我抱到座椅里面水淋不到的地方。窗户是已经破了。
      他推下外套搭在我身上。
      我刚想回他一句话,却发现他已经走下了车。我看向窗外,和我们相撞的是一辆白色的奥迪,有男人也从车上下来。
      肖霁在雨中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向那男人走去。
      我四肢瘫软,竟还笑了笑,心里把张睿宁骂了几千遍,想不到我第一次车祸竟然如此情境!
      但下一刻,我的笑容便凝固了。从对面那车上下来的,不是冯时又是谁?!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黑色细框眼镜,他有一双微微翘起的小桃花眼,气质却极其淡泊,生人勿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更何况,就算他烧成灰烬了,我也认得。
      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在雨中向着对方走去。我看着他们遇在一起,肖霁抬手指了指我所在的车。两人一齐往这边走来。
      我伤的并不是重,只是胳膊被划破了一些。肖霁躲闪及时,车损坏的也不至于惨不忍睹的境地。我见着冯时走来,忍着胳膊上的痛打开车门一头栽到了地上,向远处爬去。
      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让肖霁看到我。
      地面潮湿又冰凉,我像一只蜗牛,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蜗牛,像远方爬去。
      “温团!”肖霁在叫我。
      饶是我没有回头,摊在地上成为一坨,我也能想象到冯时的神情。他那么淡泊的人,也会错愕一下子吧。
      我彻底摊在了地上,也忘了自己是哭还是笑着。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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