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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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马龙戴着方形墨镜，鼻下有一排打理过的胡须，开口说话时带着股新泽西那边的平滑腔调，一身黄黑色的格子西装，瞧上去就像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不过他的确有点本事。
杰森心中懊恼。
公园路某栋烂尾楼的房间里，男孩坐在地上，男人站在墙边。
窗户没有玻璃，上头糊着漏风的纸板，光线不足让室内略显昏暗，投射下的阴影，将粉刷了一半的墙，没铺砖的水泥地，还有摆放在墙角的被褥及琐碎的物件，统统收拢在内。
这里是杰森的“家”，至少之前还是。
等他活过这一遭，就立马搬到对面那栋楼里去。
被当场抓获，被尾随，被逮了个正着，即使甩出了彩虹蝙蝠这个杀手锏，火柴马龙也没像之前遇上的恶棍那般注意力分散，他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并且始终站在唯一出口处，杰森暗地里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但话题的转向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两年的日子称不上难过，毕竟再怎么艰苦也比不得第零年时期的天灾人祸，商铺里总有货物，人群中尚有规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要夹缝中求生存并非没有可能，多少阴沟暗巷里的人都是如此长大，杰森觉得自己不过是回归了应有的命运，一种他多年前就有所设想，并最终成为现实的命运。
基于早年混迹街头的经验以及孤儿院里所受的教育，杰森很快发现了生存之道，小偷小摸外加上一些灰色地带的临时工，他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影子里，在秩序与混乱的割线侧面寻找到了稳定。
这或许就是自由，他几乎要在其中迷路。
当第一年的圣诞到来，杰森裹着一件女士大衣走在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周边灯火通明，他骤然回想起了威利斯和凯瑟琳，死去的比利和绝交的克里斯，不知所踪的本杰明和威严慈爱的古恩太太，他仿佛看到人影和光阴在雪中渐行渐远，寒风穿堂而过，霜叶翻转腾空，不知归所。
杰森突然感到无比沮丧。
这个冬天的临时住所被人抢占，他也不想再找个什么地方，于是在垃圾场里清出一个角落，和流浪猫窝成一团，等待太阳升起。
然后冰雪沉眠，火焰再次燃烧。
他丢弃了某种束缚，行事愈加不计较后果，接下没有酬劳的任务，惹恼小有名气的帮派，最后身上中了三枪，被扔到了路边，杰森以为自己这回是要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一家私人诊所给救了，气质温和的医生给他换上新的纱布，用一种像是猫爪拍打额头的口吻谴责他对生命的怠慢，他感觉自己脸皮都快烧红，一等到独处的时机就飞快的跑掉了。
他不太想牵扯上新的羁绊。
至于劳瑞尔，那是属于孤儿院的过去，杰森曾远远地见过他，当时剧院里正上演着悲惨世界，杰森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从后台混进去充个群演，但他在排队的人群里看到了劳瑞尔，那个男孩脸上的伤疤经过了修饰，身上穿着得体的行头，站在人群里排着队，杰森说不清当时他们的眼神有没有对上，他用了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得远一点。
“那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柴马龙拨弄着打火机的金属盖子，反反复复地撬开又合上，杰森听着这个极有规律的咔哒声只觉得心烦意乱，难以忍受继续沉默下去。
“我知道他现在过得挺好，先生。”
“哼哼。”
男人不置可否的发出两声鼻音，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稍稍抬了抬墨镜，在转瞬即逝的间隙里，杰森瞥见了一双钢蓝色的眼睛，其中积淀着黑暗，却又清明透彻，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中晃过，那就是这样的眼睛似乎根本不该出现在火柴马龙身上。
他知道火柴马龙的大名，一个外地来的纵火犯，属于有点能耐但不成气候的三流反派，这样的人在哥谭比比皆是。
“最后一个问题，”火柴马龙侧过身去，“你知道死亡微笑吗？”
酒吧前方悬挂的霓虹灯招牌旋转着，使整条街道蒙上一种迷幻色彩，窗后拉着不怎么紧密的帘子，从缝隙里透出昏暗光线，路上躺着半/裸/的吸/毒/者，暗巷内聚集了流浪汉，这里充斥着人气，也充斥着死气，还充斥着肮脏的臭气。
他对此习以为常。
两个酒鬼起了争执，他们互相投掷酒瓶，彼此送出拳头，最后在地上滚作一团，他们的口中叫骂着粗鄙之语，一声比一声高亢，直到变作长啸和怒嚎，如同两头言辞不清的野兽扭打在一起。
杰森绕开了那两个酒鬼，拖走了空出来的椅子，径直走向角落。
角落里的人在切牛排。
“好久不见，劳瑞尔。”
杰森盯着那双粗暴地用刀叉拉扯牛排的手，那双手上有疤痕和薄茧，通红却又漆黑，就像是被岩浆烧灼过，又曾在泥泞中翻来滚去。
“好久不见啊。”
他又感慨了一遍。
被打招呼的人沉默着抬起头，本来看不太清的脸从黑暗中露出来。
孤儿院的楼上是什么？
杰森遇见过那些大孩子，他们身上有种傲慢，看待楼底下的人总带着怜悯，他们会炫耀从外头带进来的小玩意，一些零食、饰品和烟草，他们的衣着款式新潮，与小朋友们几乎统一的单调式样形成对比。
他们就像是某种意象里的明灯，未来泄露的一角，那种把控着命运的自信给人无比希望，因为那就是自己将会成为的模样。
楼上有什么？
有一切。
但是代价又是什么呢？
杰森从未觉得劳瑞尔脸上的伤疤有何不妥，它使他与众不同，但男孩天性中的友善与热情能够填补人心之间的距离，一个伤疤，不过是过往的痕迹，它是坚强的证明。
但现在不同以往了。
它成了苦难的烙印，是无法逃离的命运，它狰狞地趴在整张脸上，昭示着一种自内向外的凶残，它吞噬了纯真，碾碎了良心。
杰森不怎么会看人，哥谭人都习惯于穿着高领大衣，但只有一种类型他绝不会看错，那就是目光短浅毫无底线的暴徒，比如在酒馆中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个酒鬼。
而劳瑞尔的脸已经有了暴徒的雏形。
劳瑞尔：“是你。”
他插住一块肉放进嘴里，用一种咬牙切齿的面相咀嚼着，之后抽出了叉子将它摔在盘上，遂把盘子一推，让它滑到杰森面前。
“吃。”
杰森没动。
“我猜你绝对吃不起这个。”
这幅逞凶斗狠的挑衅姿态令杰森只想发笑，毕竟来自大人的威慑他都尚且不惧，更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混混，但想到这是劳瑞尔，他本以为过着得体且正派生活的劳瑞尔，杰森只感到索然无味。
劳瑞尔站起来，踱步到了杰森这边，靴子踏在地上故意发出哒哒的声音，然后掏出一包烟来，递到杰森面前晃了晃：“要么？”
杰森摇摇头。
劳瑞尔兀自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在烟雾缭绕中，杰森回想起自己第一回抽烟，烟的味道并不怎么样，可那东西本身代表着成熟，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什么躲在父母背后的小孩，生活越过父母的肩膀压在他的身上，他得独自前行，无论酷暑严寒。
他透过烟雾，看到自己的脸，伤疤若隐若现，又看到酒鬼的脸，某些影子在晃动，他看到父亲的脸，听到几声嗤笑，于是劳瑞尔的脸浮了上来。
杰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好得很，”劳瑞尔又吐了一个烟圈，“怎么？你想回来？”
他的眼睛亮了几分，仿佛过去的模样重新浮现。
“我当年可是被退学的……”
“没问题，我去跟太太说，她会同意的。”
这不过是印证了猜想，但杰森仍旧有种被蒙蔽的愤怒。
“那楼上原来是这样啊。”
“成为太太的心腹，犯罪事业的助力。”
两个酒鬼停止了互殴，一个断了鼻梁，一个青了眼窝，但冲劲已过，他们遗忘了最初争执的原因，此时静默地坐在地上，拨弄着洒落一地的玻璃渣碎片。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背后只有一张椅子了。
街头上像是有鬼影晃动，仔细看原来只是一群人融在城市的影子里。
“劳瑞尔呢？”
“没来。”
“我大概猜得出他是在哪间酒馆干什么……”
“可真是不识好歹，在太太面前还不好好表现，是想被卖给别人么？”
“不过那小子可亏大了，我们今天可要干票大的。”
“哈哈哈，对的，今天可没他的份儿了。”
“嘘，小声点，太太给我们发了信号。”
深夜的哥谭美术馆寂静无声，直到一声低沉的咽呜响起，巡逻的保安被迷药晕倒，古恩太太领着她的孩子们走进了这里。
“太太，我们是要拿走这些名贵的画吗？”
“当然不是，亲爱的，那个拿出去可不好销赃，”古恩太太一边走一边授课，“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史上最大的人造宝石展！”
“那是要把上头的那些巨大宝石搬走？”
“你可真是太可爱了——不，那些玩意再怎么漂亮也不过是人造的，我们需要的是真货，就是这些闪着光的小东西，如果你们中的谁上课有听讲——”
“这个就是小丑之前想要搞到的！死亡微笑！”
“太棒了，加十分，现在就由太太来为你们展示，如何用几块普通镜子破除激光屏障的小技巧，看好了哟……”
原来这就是古恩太太未曾展露过的一面，她依旧是一名称职的教师，对愚笨的学生不吝惜传授知识，指引他们，让他们能在大道上越走越远。
杰森跟在这群强盗的身后，路过被扔在角落的保安时，他探了探鼻息确定还是活着的，就没有多管，继续潜行，杰森对隐藏自身气息还是有些经验，至于避开摄像头和监/视器，这可都是基本功。
他听着他们的谈话，知道多半是要得手了，但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那个火柴马龙显然也关注着这个死亡微笑，这里仍有另一伙人在等待着，也许就在那根廊柱后，也许就在穹顶和墙壁的衔接处。
火柴马龙会和古恩太太起冲突，而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目睹这一幕。
他知道自己正怀着一种可鄙的复仇心等待着。
可出现的并非火柴马龙。
蝙蝠侠从天而降，他宽大的斗篷遮住了穹顶上洒下的月光，在少年强盗们尚还在愣神的功夫，已经有一个人被蝙蝠镖定到了地上，然后三个人拿起了武器，三个人被击倒，转瞬间只剩下古恩太太一个还站着。
古恩太太：“你绝对不会袭击一个淑女……”
蝙蝠侠：“是的，我从不。”
他一拳放倒了她。
蝙蝠侠收拢披风。
蝙蝠侠似乎以为任务已经完成，但杰森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有一个漏网之鱼逃脱了混战，他爬上了最近的廊柱，抱起了放置在上面的巨大宝石。
杰森看到了一切，蝙蝠侠却没有察觉。
他需要帮助吗？
还是一切都在计划中？
杰森并没有犹豫太久，在宝石落下的瞬间，他大喊道：“小心后面，蝙蝠侠！”
蝙蝠侠闪过了袭击，他转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孩：“谢谢，杰森。”
杰森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蝙蝠侠知道自己？他有点犹疑，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蝙蝠侠无所不知啊，他对此莫名的信心十足。
漏网之鱼跳了下来，冲着杰森愤愤地挥拳，杰森侧身避开，捉住这人的手腕，将整条胳膊向后一拧，再抬脚一踹让他趴倒在地，这套动作他平时也经常用，可谓是娴熟到不行，但在蝙蝠侠面前却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上去有些笨拙。
“干得漂亮。”
蝙蝠侠掏出镣铐和绳索，将他们一个个绑到了柱子上。
“走吧，我已经触发了无声警报，警方会来收拾他们的。”
他揽着男孩的肩，向着外头走去。
杰森咽了一下口水，他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在发生变化了，而到底是他走上了岔路，还是命运的安排使然，他不知道，只觉得前方充满了深邃的吸引力。
“一个问题，蝙蝠侠。”
“嗯？”
“所以火柴马龙真的是你的密探？”
“这个之后会跟你解释的，罗宾。”
“罗宾？！”
“是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