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夏夜晚风里面》浪荡胭脂马

9、第九章

　　陈清焰隔了很长时间还能记起电话那端传来的第一句话，那天具体聊了什么倒是记不清了。崔屹尘的一句微微破音的“我在”，夹杂着一些急促。陈清焰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在下雨的车里，车窗上都是飞溅的雨滴和雾气，小心翼翼的用手拨开一片小小的天地，看到隐约期待的东西，虽然模糊不真切，但是很沉静，一片安静的幸福。
　　崔屹尘从竞赛地方的宿舍上铺慌忙的爬下来，用一边的头和肩膀夹住手机，最后险些没站稳，弄的老旧的铁床咯吱咯吱的乱响，下铺的齐川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大爷，把被子崩住头扭向内侧继续睡。他飞快的穿上拖鞋，走到楼道里安静的一个角落，生怕时间太久，一直叨叨着，“等会啊，你等我会，马上…”他听见陈清焰笑了一声，“我不急，你慢点。”
　　为期一个月的竞赛训练确实艰苦，全省各地数理化优秀的学生都在这里集合，集中训练后参加数学物理化学竞赛，比赛获奖的在考取名牌大学的时候自然是有加分的，一般来说能够参加训练的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大门。崔屹尘来到这里不得不感叹高手之多，有勤奋性选手，每天沉浸于题海，异常刻苦；有天资型选手，人家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能一眼看出这道题怎么下手。崔屹尘看见这架势以后也收敛了一些态度，比在学校时认真了很多。同时每天抱有十分愉悦的等待，期待着手机响起，然而在第二天的时候这十分愉悦就归零了，把手机揣在兜里的内侧，却是一次震动也没有过。他开始抱怨那天齐川把自己叫走，不然他本是准备要问陈清焰的电话号码的。
　　后来他就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竞赛上，把手机放在寝室床上的枕头下，有次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姐姐崔敏和他聊了一会听出来不对劲，“生病了吗？”
　　“没。”他声音恹恹的回答，用手按着鼻梁休息着。
　　“怎么？恋上哪家的姑娘了？”崔敏比他大了四岁，两人之间的关系处的像朋友。
　　“哪家有姑娘啊。”崔敏听出来弟弟兴致不高，又嘱咐了几句好好吃饭和休息之类的话就挂掉了电话。
　　不比现在，崔屹尘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每个细胞都叫嚣到不行。顺着电话线，他竟然觉得自己感觉到浅浅的呼吸，很想努力说点什么，但是一时间竟想不到话题，突然觉得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也是很好的。
　　陈清焰再次清清嗓子，“纸条上最后一个数字看不清了。我准备从9试到1，没想到竟然就是9呢。”
　　电话那边传来呵呵呵的一阵傻笑，还是没人说话，只有崔同学间断的几声咳嗽和欲言又止的“我”“你”“嗯”这样的几个汉字，电话这边的陈清焰舒展了一下身体，“你是不是训练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幸福来得太快去的也太急，崔屹尘只好迅速作出反应，以“嗯嗯啊啊你也是”作为这通电话的结束。听见嘟嘟声以后，捏着小小诺基亚的手心里竟然出了汗，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对方说话的温度，等到这通电话的崔同学，比自己研究出一道物理题的新算法还要满足，他很怕这是幻觉，但又肯定着现实情况——他很想念。
　　尽管从这次训练中他十分清楚的知道，三年高中所准备的一切就要上场，每个学生一生中最大的一场战役就要拉开序幕，这个时机实在不适合去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在这样一个时间的邂逅，他感觉到自己的幼稚，但同时也体会到这种幼稚竟然也就是浪漫的源泉。崔屹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的线被扯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中，被束缚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是如果那人放开了手中的线，急遽坠落后的自己更要粉身碎骨。他无法准确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很想念某双眼睛和其中的笑意，就像物理题中的玄机。
　　古人早就说过乐极生悲，崔屹尘放下电话回到宿舍后就碰见生活老师，一个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说“拿出手机”，崔屹尘心里暗暗吐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我还缴枪不杀呢。一边迅速迎上前去，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老师我真的错了，只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下平安，很短的。我能不能最后给我妈说一下，好让她以后几天别担心呀？”中年老师哼了一声，对这个“态度良好”的男生还算宽容的说，“快去。”
　　崔屹尘好像得到大赦，脚底抹油就又溜了出去，简单给家里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想了一会又打开刚才的通话记录，没有给那个号码备注，但是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迅速编辑过去一个短信，“手机要上交了，这几天不能联系了，注意休息，晚安。”说来奇怪，他不知道怎么叫她，全名显得太疏远，两个字又太亲昵，其中种种措辞与纠结不在话下，来来回回删改过后最后敲定了这一版内容，比自己写800字作文还要认真。没想到立即得到回复，“好的，你也是，训练加油。”崔屹尘倒着看了一遍，按下关机键，嘴角扬起弧度，把回复的内容哼成一首小曲，大步流星的回去。当齐川看见他心满意足的把手机交给那位生活老师后，简直觉得自己遇见了鬼，疑惑的戳戳崔同学，想要了解分享点什么高兴的事，谁知道对方把头一扬，甩下两个字“保密”，就拿着书包去训练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