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夏夜晚风里面》浪荡胭脂马

7、第七章

　　陈清焰一早就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依照母亲的性格。她们都在等着一个临界点，是一天天一次次积攒下来的开心的恼怒的情绪，在别人那里得到的在对方那里得到的，总是要找出一个豁口把它一股脑倒出去，本该亲密无间的人见了面比谁还要客气，陈清焰淡淡招手，“老师好。”
　　母亲的目光从眼镜片后动动，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继续走路。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各走各的，两人衣袖擦过，中间却像横贯着一条大河。又是一天晚自习下课，陈清焰的爸爸把她叫了出去，人到中年的他有点发福，他乐呵呵的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问，“清儿吃饭了没？”
　　陈清焰看着他，感慨父亲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有物理和家庭，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美满的，女儿成绩很好，妻子和自己一起教书，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物质生活也过得去。至于物理，是他几十年来一直保持心情愉悦的东西，他爱那些公式，更爱和他一样对物理怀有同样的热情的年轻人。每次和他们讨论问题或者争论做法时，他都觉得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吃了。”陈清焰扯扯嘴角。
　　“啊，没事，我带你去加餐。”说完宽阔的热乎乎的手掌抚上她的背，推搡着她向前走去。
　　没下晚自习，这些在老陈眼里都不是事。他带陈清焰到超市，大手一挥，“快去拿自己喜欢吃的，我在门口等着你。”陈清焰勉强的笑笑，她其实根本不饿，在货架前来回晃了几遍，看见了一个标语，驻足看了一会儿，拿过一管就去柜台前付账。出来后发现老陈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吸烟，灯光昏暗，那烟丝丝缕缕的盘旋在上空，夜晚有些清冷的味道。
　　老陈吸了一会，感觉身后不对劲，回头一看陈清焰正在那静静站着，瞅着地面。吓得一个激灵，烟灰抖落，用手顺顺心口，“诶这孩子你要吓死我啊。”
　　陈清焰抬头看他，尚在走神中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老陈第一次从女儿的眼中看出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悲伤中有点冷漠的，再看过去又是那副文文静静的样子了，他压低声音温柔的说，“怎么了呀，没买吃的吗？”
　　陈清焰摇摇头。老陈掐断烟，“要不，一起去操场走走？”
　　陈清焰疑惑看着一反平常的父亲，他拍拍裤兜，一串钥匙的清脆声传来，老陈满脸得意的笑笑，“走着。”
　　两人走进操场，这时候幕布已经完全拉下来了，老陈正要掏出手机照明，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爸，我们就这样走吧。”
　　老陈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凭借声音感觉到陈清焰的位置，然后乐呵呵的说好。
　　两人就开始凭感觉开始走着，不时有沙子跳入鞋子里。风声大过呼吸声，黑暗中有谁的呓语。“其实你妈很爱你。”
　　黑暗中陈清焰忽然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停住，她很快又跟上去。老陈没发现，过了一会陈清焰感觉他懊恼的挠了挠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我也是。”
　　又是乐呵呵的一阵笑声。
　　陈清焰的眼泪就这样下来，融入脚下的沙子中，融入无边无际的风声，没有慢慢盛满眼眶，就一下子一滴泪出来，只是右边眼睛，没有多余的抽泣，这感觉太不真实，不真实到她开始怀疑那是露珠什么的从树上掉下来再到自己脸上然后滑下去。
　　走了三圈，老陈一共就这两句话。两人出了操场大门，慢慢有路灯的时候，老陈突然转身。陈清焰本来跟在他身后的影子里，察觉到变化后慢慢抬头，老陈看着一脸沉静的女儿，突然不知道这是自己所知晓的懂事还是，忧郁。经过今天，他明显感觉的自己对于女儿的忽视，他原以为她是一直快乐的、努力向上生长的，可是她眼里老有他看不懂的东西，比物理题还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搭上陈清焰的肩膀，拍拍，“清儿要是有什么事可得和我说哦。”
　　陈清焰盯着自己无比反常的父亲，其实她早就知道是妈妈让他过来的，“描述”了她和崔屹尘的事。她早做好被约谈的准备，谁知道自己沉迷物理的父亲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深深的看进对方的眼睛，虽有皱纹不是很明亮，但是现在那里盛满了关怀和疼爱。疼爱，长久以来自己所缺少的，所希望的，所厌恶的，所不屑的东西，此刻她真正的看见它的样子。
　　她歪歪头，“好的。”有些俏皮。
　　整整一个小时，两人虽没有说很多话，但彼此都觉得还是有些收获的。
　　这边赵老头也找崔屹尘谈了一次，要不怎么说是几十年的老教师。某天中午齐川吃的快回宿舍洗头去了，崔屹尘正埋头吃。一个茶杯咚的放在桌子上，崔屹尘顶着撑的满满的腮帮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来人，就要起身，嘴里含糊不清的“赵老师我吃饱了…”
　　赵老头气定神闲的，“坐下。”
　　吓得崔同学闷在嗓子眼的饭直接下肚。赵老头小眼睛扫了一圈崔屹尘的脸，慢慢说，“我不反对早恋。”崔屹尘拿筷子的手抖了下。
　　“现在啊，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中国文化里，强调的都是阴阳协调，早恋这个词，就该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去！”
　　崔屹尘有些颤抖的不敢相信的缓缓的抬起头，嘴角还有亮晶晶的一粒米饭，他感觉到一阵狂喜，但是他还没开口，又听见赵老头说到，“当然我也不是鼓励大家和异性过早的亲密接触，我说啊，这事就要水到渠成，才好！”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崔屹尘，眼角却偷偷瞄他，那傻孩子低头在想什么，他正准备拿过杯子喝口水，对面一只手突然出现按在他的手上，惊讶之余看见崔屹尘白里透红的脸，激动的说，“赵老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老头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甩掉崔屹尘的手，小眼睛睁到最大，“你叫我什么！”声音分贝骤然高了几个度。
　　崔屹尘动作欢快的收拾好餐盘，起身走到老师身边，赵老头感觉他随时会扑过来咬住自己的脸，然而崔屹尘什么也没做，只是情真意切的说了一句，“老赵我爱你～”之后迅速跑掉，影子都消失在餐厅的门帘后边。赵老头感觉好笑之余，又觉得该做什么崔屹尘这孩子心里还是有数的，也就美美的捧着茶杯哼着小曲回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