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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圣诞(已补皮特出场) ...

  •   “不,我不好奇,我只是厌恶。”厌恶这种被宣判的感觉。我抬高下巴,不愿被看轻。
      对于我的不满,皮特更像听到一个新鲜的笑话,灿然露齿:“对此我深感抱歉,女士。”看不出他哪里显出抱歉的诚意,我随意地点点头,转身上楼,不愿继续留下给他当娱乐节目。
      隔日早晨,威伯福斯敲开我的门,将卢卡斯爵士的回信递给我。他看起来精神大好,一扫之前的疲惫不堪。“仆人们告诉我你今天在家。”威伯福斯走进后看也不看我满地稿纸的房间,言笑晏晏:“所以我想我应该亲自上来邀请贵客共进早餐。”
      “我在想新的花式,以及怎样满足客户的需要。”扬扬手里的信件,是昨天刚接到的订单。达官贵人喜欢单独定制,第一笔订单,我自然严阵以待。
      威伯福斯笑而不语,摆好胳膊让我挽着他。多半以为我这是小打小闹,填饱肚子才是正经。“皮特说找到一个聪明更胜他的语言天才。”
      听到皮特的名字我登时有不好的预感。“是吗,真是难得一见。”
      威伯福侧头看着我,语气温和:“他鲜少称赞别人,更别说用天才这样的形容。”我回他一笑,并不接话。“你这么快学会中文,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心中哀嚎,果然,皮特有后续:他这样逼我不得不承认,却等于向威伯福斯撒了谎。虽不知道日后会怎样,但朋友之间总归坦陈的好。“抱歉,威伯福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会中文,只是怕你觉得奇怪,所以……”
      谁知威伯福斯反而笑出声道:“皮特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果然否认了。”
      “什么?”
      “夏洛特,你是这样聪慧的人,为何总想着掩盖自己的光芒呢?你是我见过最高产的作者,是我见过最独立的女性,你说话诙谐见解独到,多少政客不能理解我想解放奴隶的心,但你第一时间接受并支持我。你写书开店铺从来不想让人知道,现在连你的语言天赋也想隐藏起来吗?”
      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骑虎难下,什么叫百口莫辩,威伯福斯一连串的赞美之词让我重新体会了这几句成语的意义。被皮特连坑两把,除去抿嘴浅笑以外,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天才其实是超越时代的,我审视一下自己的智商,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刚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阅读父亲的信。汉斯送来一封请柬,威伯福斯打开一看,轻声问我:“圣诞节你准备回家吗?”
      “不,店铺才刚刚开张,圣诞节期很重要,我不想错过。”只不过信中的卢卡斯爵士显然不放心让女儿佳节在外。
      威伯福斯闻言微笑点点头,毫无预警地站起来,整衣朝我走来,叩响皮靴伸出右手:“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卢卡斯小姐作为我的女伴,参加圣诞节皇宫舞会。”
      这下,卢卡斯爵士肯定举双脚赞成我留在伦敦过圣诞。

      事实证明,在过去的岁月中,父亲对皇族的一腔热血不但没有磨灭,反而高涨。收到我的回信,父亲立即托人给我带来买礼服的钱,以及千叮万嘱。
      平安夜,我建议威伯福斯既然崇尚万民平等,不如让仆人们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我把沃特丽也叫来,怕她孤零零不好受。威伯福斯爽快答应的同时,也请我参加圣彼得教堂的子夜弥撒。
      在朗伯恩我对每周的礼拜就避之不及,拗不过威伯福斯盛情要求,我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圣诞节的日子是上世纪(17世纪)才真正确定下来,所以教堂的弥撒也仅仅是弥撒而已,标志圣诞节的到来,没有分发糖果礼物,没有巨型圣诞树。圣诞老人的形象也不是白胡子老公公,而是位荷兰红衣主教,身后跟着矮人黑彼得。这时候的圣诞节似乎还带着一点恐怖气氛,因为随着圣诞到来的,还有恐怖的血族Knecht Ruprecht。
      伦敦的圣彼得教堂离公馆不远,平安夜来临时刻各地的牧师都齐聚一堂。子夜弥撒的时候,威伯福斯变得严肃,令我对弥撒一事也感到神圣。不过使我觉得神圣的并不是基督本身,而是虔诚信奉的教徒和牧师们。
      宗教都倡导众生平等,这一刻,摒弃一切世俗观念的教徒,诚心诚意诵念光荣颂的场面,很震撼。“天主在天受光荣,主爱的人在世享平安。主、天主、天上的君王、全能的天主圣父,我们为了祢无上的光荣,赞美祢、称颂祢、朝拜祢、显扬祢、感谢祢……”几百人的声音融汇成一首平安夜曲,轻轻拍打耶稣圣像,一次一次。
      弥撒散场,威伯福斯为我引见前晚会客厅里的老牧师,约翰•卫斯理神父。得知老牧师的名字时,我需要感叹一下人以群分这句话。卫斯理神父的大名在英国家喻户晓,他的讲道虽然我并未有幸聆听,据说他的演讲十分具有煽动力,同其他牧师枯燥的讲解对比强烈。跟着威伯福斯,我总能见到许多传说中的大人物。
      威伯福斯时刻也忘不了那伟大的事业,简短的谈天过后,我就完全插不上话了:“神父,我再次重申20日晚上的话,我们胜利在望!”他说的时候,显得认真执拗。坚定地看着卫斯理神父:“昨天我们已经成功解放一批黑奴了。”
      神父沉默一阵,并没有直接回应威伯福斯的话:“威廉,我至今已经活了84岁了, 感谢神, 我的一生并不辛苦. 我不觉得现在比起25岁时, 有更多的病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事奉上帝的旅途上,我受到了各方的阻碍。现在比起以前,人们已经能够接受福音教义,并不是代表阻碍的势力已经消失或减弱,他们,”说到这,卫斯理神父驻下脚步,环顾四周未散开的人群,“他们正在蓄积最后的力量。”
      威伯福斯抿紧嘴唇,深深叹息,良久才喃喃说:“是的,是的……”
      卫斯理神父深深地望一眼威伯福斯,忽然转移话题,用他那独特嘶哑的声音说:“有人曾询问我,有何办法可使循道会长久延续下去,我的回答是,要注意培植新生的一代。”皮特闻言缄口不语,谈话就此停顿。卫斯理神父反而同我闲聊开来,大约是早有耳闻我不愿入教的事迹,神父仅就教堂的建筑,和路上的行人为话题。
      “皮特。”正在思量的威伯福斯突然叫出个让人不愉快的名字。我顺目望去,威廉•皮特同另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在低声交谈。威伯福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看到我们的一瞬间,皮特似乎挺高兴。
      “很高兴在伦敦见到您,卫斯理神父。平安夜快乐,威伯福斯,以及卢卡斯小姐。”
      “好久不见,皮特先生。”
      “平安夜快乐,大人。”
      相互寒暄几句,神父对陌生的老人难得微笑地说:“亨利,我的老朋友。”
      “我以为你想一直留在美国,不打算回来了,约翰。”老人面色红润,体型偏胖。他的声音浑厚,和神父平缓嘶哑的嗓音截然不同。
      “我们刚刚正谈起你,威伯福斯。”皮特即使架着他的木板,仍然将左手背在身后,曲着手臂说,“请容我介绍,亨利•维恩,福音部长。亨利,这是威廉•威伯福斯,约克郡的参议员。这位是来自朗伯恩的夏洛特•卢卡斯小姐。”
      在新一轮的问候完结之后,皮特走到我身边说:“威伯福斯说所有的圣诞礼物是你挑选的,女士。我很感兴趣是在哪家店铺购买的,如果能告知,那再好不过。”说着皮特与我并肩,向前走去。
      “前面不远的一家小店,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对政治话题也听得无聊,于是快步跟上。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一直到经过我的商铺,我终于不怎么甘愿地开口:“就是那家。”
      “卢卡斯小姐。”皮特停在商铺门口,偏头看着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皮特的眼睛就吸引着我。现在这双极富魅力的眼,正全神贯注在我身上。我有点受宠若惊,也有些警惕。心中不禁腹诽,怎么,这个欲言又止的架势,准备示爱么?“在。”
      皮特微微低头,朝我行礼:“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表现得很粗鲁,对于我以前所犯的过错,我慎重地向你道歉,请接受的我歉意。”
      有那么一瞬,我失去了语言能力,再开口差点说成您客气了(you r welcome)。“不不不,那没有关系,您不需要道歉。”悄悄吞咽下一大口唾沫,安抚受惊的心,对一直盯着我的皮特再开口“嗯。皮特先生。”
      “是的。”
      “现在,我有些好奇了。”好奇你总想揪我错处的原因。
      皮特抬头看看紧闭的店铺大门,微微展颜,他向慢慢跟上的威伯福斯三人看去,嘴角带笑,目含忧愁,我竟从中体味出凄苦的姿态。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威伯福斯看起来很喜欢你,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在法庭外听到的那句“他对女人一点也不感兴趣”来。这一刻,我觉得皮特挺可怜。中国古代在对待同性之爱还算开明,以圣经为道德基本的西方,同性相恋即罪。
      皮特看了我一眼,露出古怪的神情,居然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同性恋。”
      “……”原来天才连这个也猜得到。

      圣诞节少了圣诞树,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前在家里怕别人觉得古怪,现在威伯福斯见到我的任何怪异举动都习以为常。于是我得寸进尺,让王其从外头搬棵冬青树进来。店里多的是碎布彩带,动动手,一棵简单的圣诞树还是很容易的。夜幕降临,再点上蜡烛,我欢欢喜喜同威伯福斯出门。
      今天我是以苏菲亚•乔森夫人的身份去的,否则威伯福斯带着一个乡下女孩去,总归有点对不住。当然,这个身份最大的一点好处是, “新寡妇”有带黑纱的权利。
      白金汉宫成为英皇室宫殿没多久,现在正在修缮,因此,很遗憾舞会不在那处著名的景点举行。马车送我们到了泰晤士河畔的“荷兰之屋”——丘宫(Kew Palace)。和白金汉宫相比,这座宫殿显得毫不起眼。它让我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并不是国王的居所,而是属于某个贵族的别墅。红砖的外表朴实无华,它的内里也没有值得惊艳的之处。我想恰恰是这一点,足够让人惊讶。日不落帝国的主宰者,乔治三世似乎对奢华的生活并没有表达太多的渴望。
      好心的威伯福斯把我介绍给一溜公侯伯子男爵夫人,可惜这是件没完没了的事,因为越来越多的贵族加入谈话,话题渐渐偏离,逐步成了另一场废除奴隶买卖的听证会。
      威伯福斯义正言辞地与他们辩论道:“有一个超越所有政治事务的原则,当我想着“不可杀人”的诫命,并深信它有神圣的权威时,我又如何有胆量用自己的理性与之对立呢?再者当我们的思考到永恒和所有人类行为的后果,此生又有什么东西能令我们违背自己良行的原则,正义的原则,以及宗教和上帝的律法呢?”
      一位伯爵显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人道只是一个私人感觉,而不是我们可用作行动基础的公共原则!”
      又有反驳者跳出来:“当我们容许宗教侵入公共生活时,事情便演变成相当大的困局。”
      “我以为在卢昂处决过贞德之后,宗教就已经是公共事业的一部分了。”试图把宗教和政治分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忍不住插嘴。
      话音刚落,在场的男士个个瞪大眼睛,我昂起头毫不示弱顶回去,就是我说的。威伯福斯眨眨眼向我表示感谢,不过,出于英法关系正紧张的理由,他不置一评。而其他人,虽然出于礼貌没有指责我,不难猜测无一不会在心里议论我的无知。
      “乔森夫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之际,有位夫人为我解了围,刚刚威伯福斯引见过的。
      “我是。”多亏这位夫人,我从容地退下,转而去女人堆里奋斗。
      她旨在为我介绍另一位夫人:“这位是奥克兰男爵夫人,她的女儿极喜欢你的作品。”男爵夫人是位丰满的美人,褐色的头发衬着皮肤,显得很抢眼。
      “圣诞节快乐,夫人。”
      “圣诞快乐,乔森夫人。我的女儿自从去年拜读过你的作品,就十分喜爱。”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恭维我的作品,我感觉飘乎乎的。
      “她来舞会了吗?如果能介绍一下,我会很高兴。”
      “哦,她太小,还不到进入社交的年龄。假如您愿意的话,我将荣幸邀请您去贝肯汉姆,我的女儿会在那里招待您。”
      “当然,我当然愿意,贝肯汉姆并不远。但是,能否问一问贵千金的年龄。”
      “可以啊,她已经满十岁了,是个分外聪敏的小女孩。”
      “……”
      在浪伯恩,先生们是鉴于我其貌不扬的脸蛋而敬谢不敏,在伦敦,黑纱遮颜,诸位绅士依旧只同我攀谈而不发出邀请。虽然这次的缘由是我“新寡”的身份,但免不了哀叹一下自己悲惨的桃花运。
      舞会上还有两位享受同我一样的待遇,跳过两三支舞就安心坐下打牌——万众景仰的国王陛下,及其左臂右膀皮特首相。前者是为了陪伴爱妻,后者,练就上乘“金钟罩”彻底与女人绝缘。
      乔治三世拿他圆润的脸庞凑到苏菲亚皇后跟前。两人一道从牌桌边侧身,如小儿女般低头交谈。不晓得提到什么,苏菲亚皇后露出讶异的神奇,好几次重复说“什么”。乔治国王哼哼笑了,显得很愉快。所以说男人只有不完美的时候,对婚姻的忠诚度最高。国王陛下长期以来都受精神病的困扰,都自顾不暇了,当然觉得还是温柔体贴的老婆可人。想到这,我自嘲的笑笑,按照这个理论,科林斯大约能规划忠犬范畴。
      苏菲亚皇后原本还在低头,突然直起身看了我一眼,将身体扭向另一侧的皮特。“那是她吗?”我依稀听见。
      皮特毫不避讳,目光淡淡扫过来,点头肯定:“是的,王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圣诞(已补皮特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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