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龙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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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州有个颇为有名气的酒楼，叫做“书香酒楼”。据那些茶前饭后爱叨叨的人说，这是位曾科举高中的大人物开的酒楼，这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也是人大人物亲手写就。
坊间传闻说是说得精彩，这间酒楼里却没个“书香”的样子，多的倒是壮硕的汉子，三五成群的来这里大肆饮酒。上桌喝酒的，哪有不划拳喊叫，这里吵吵那里嚷嚷，比隔壁的闹市还要闹腾。便是那所谓楼上的包厢，也丝毫减轻不了这杂乱的叫喊，让一些爱好清净的人，每每来此，都避让三尺。
卫持在不远的地方找了间住处，觅食时听说这书香酒楼肉鲜酒美，也就提着钱来了，哪想这里甚是扰人，本想着走，小二却是热情极了，远远瞧见他来，急忙来门口相迎，挽着卫持的胳膊就给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安坐好了，声音居然比那些划拳的人还大：“爷要吃些什么？咱们这里好吃的多，酒也好喝，这名酒——玉酿春、百草根和今宵醉，咱这里都有！”
卫持一听玉酿春就走不动路了，忙点了一壶玉酿春配着一盘肉菜。
等菜的功夫，酒馆里一阵哄笑，卫持抬起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酒鬼在吟诗——藏青色的袍子打湿了大半，头发也散乱着看不清面容，倒是那一双手生得像个读书人的手，却抓着一坛子酒，居然还是今宵醉。
周边的人都看着酒鬼，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店里的小二也不管，人酒鬼说要上酒，他腿麻溜极了，变戏法似的立马就给拎了两坛，还说着：“爷您尽管大胆喝，这里酒管够！”酒鬼来者不拒，来一坛喝一坛，酒水洒了满地。
“日尽西山月出头，前边喝完赶紧走。你说我是醉中狗，我笑你个耍疯猴！”酒鬼盯着那些围观的酒客，也咧嘴笑着，嘴里唱着，手腕一歇，又是半坛酒洒下。酒客也不知其意，只晓得笑话这酒鬼，看他歪歪斜斜，大口醉饮。
卫持摇摇头，这时酒菜也都上来了，他挪挪筷子尖，把面前那盘菜挑挑拣拣，肉丝全给丢碗里了。倒小半杯玉酿春，细细一品，他叹道：“还是这酒痛快！”
这世上名酒有三，玉酿春、百草根与今宵醉。
卫持三者都喝过，只觉得百草根味道虽鲜，但带着草木的甘甜，不像是个烈酒；而今宵醉又太过辛辣，似壮汉挥大刀，又似烈火燎原，只能猛士豪饮。
玉酿春比百草味烈，却没今宵醉烈得人心头烧火；比今宵醉缠绵，却没百草味淡如清泉。
他只一口，就觉得浑身舒坦，哪怕坐在这喧嚣之地，也如在深林。
隔壁桌有人议论：“怕不是落榜了的......来这里耍疯了吧？”
“我看不像，那些子只会读书的酸臭书生，哪会喝酒——只会挑一根白绳，自尽去了哈哈哈哈！”
“这一身衣服看着像是扒的别人的吧，莫不是......”
“有这可能！怕是他偷的人家的衣服穿？”
“莫说衣服，他喝酒的钱，肯定也是偷的！哪有人有那闲钱去喝今宵醉的，还一坛接一坛！”
“让他喝，待会咱去......摸了他身上银两......”
卫持眉头微皱，看了看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转头默默挑菜。
这世上多的是只扫门前雪的人，他自个都保护不了，别说去维护他人了。
打架打不过，别上赶着帮倒忙，把自己也搭进去。
却又听酒鬼唱道：“皆是杜康足下客，哪分你我先与后？跄踉人间逍遥酒，一盏红尘无数愁......愁也难销愁，只把愁作杯中酒，喝一口！”说完，他把坛里的酒饮尽，钱袋子扔桌子上，踉踉跄跄出了门去。
那汉子们互相一看，也付了钱跟着出去。
卫持尤为纠结，看那酒鬼弱不禁风的模样，定是衣服都得被扒干净。这已是初秋了，阳光照着暖人，但这夜里风吹着，也是能把人冷坏的。
他看着周围那些人，犹豫半天，一口喝光玉酿春，丢下碎银推门而出。
但说来奇怪，酒鬼似乎并未被人抢劫，还是喝醉出门的样子，衣袍湿透，头发散乱。
卫持凝视片刻，还是上前去了。
他忍着酒臭搜了一番，发现酒鬼身上一个子也没了，不知道是被那几个汉子拿走了，还是被酒鬼全扔了酒家，却有只玲珑小巧的玉笔，一瞧便知价值不菲，但还安稳得挂在这人脖子上。
自小就有人教他要助人为善，他虽然十分嫌弃，但也背着酒鬼回了住处。
卫持心想，自己是疯了才会带着个酒癞子回去。
一晚上觉没睡得安稳，老听见酒鬼吟诗而唱：“日尽西山月出头，前边喝完赶紧走。你说我是醉中狗，我笑你个耍疯猴！皆是杜康足下客，哪分你我先与后？跄踉人间逍遥酒，一盏红尘无数愁......愁也难销愁，只把愁作杯中酒，喝一口！”
“愁也......难销愁，只把愁作杯中酒......喝一口！”酒鬼嘟囔着，不知是否在说梦话，“好酒！爽哉！”
眨眼一过，已是第二日。
卫持睡得晚，起得也晚，一觉醒来才惊觉晌午了。他原打算今天回家去，刚收拾完东西，就见趴地上的酒鬼跌跌撞撞爬起来，一瞧见他，突然抓着他的袖子便走。
卫持不知所以然，但也有些生气——任谁不由分说拉着你就走，还是个陌生人，泥人也会生出脾气来。他脾气也有，但力气没这个酒鬼大，只能嘴里说道：“你这人，我昨天好心好意带你回来，给你个安身的睡处，你这是干嘛！”
酒鬼却一副着急的样子，说：“千言万语，稍后再语，我只说，你今日将有性命之忧，且随我来！”
说话间，两人拉拉扯扯，到了书香酒楼，去了楼上的包厢。
卫持有点气恼：“你究竟想做什么！”
酒鬼只微微一笑，说：“我叫李生，是个诗人。”疯疯癫癫的酒鬼一番打扮后，竟也人模人样，看着总算是个书生了。头发梳起后，卫持才发现这李生竟也是个俊朗的小生。
李生解释他之前的举动：“方才冒犯了这位小兄弟，在这里李某道一声歉——不瞒你说，我家里会点看命之法，耳读目染之下，自己也会一点......我醒来算出你将有性命之忧，但不知破解之法，便赶紧带你离开。”
卫持目光一凝，问：“性命之忧？是......”
李生笑道；“小兄弟心中已有答案了。”
卫持细细一想，了然。
他冷冷一笑，说道“我出门一年，树敌寥寥，危及性命的，也就一人。”
初秋的风拂过，贴着卫持的领子钻进去，凉入心肺。
李生打了个喷嚏，说：“这里也待不了太久，不如你同我一起走，虽说我居无定所，但有人害你，我还是能一救......”
“不必了——”卫持看着李生，道，“先生与我本不相识，不必如此......”他此次出门，原本也是为了父母惨死之事，如今水落石出，证据他也已经传信家族老族长和司法堂，是生也好，是死也罢，都已经无所畏惧了......
只可惜......
只可惜神灵太远，连最后的告别，都来不及......
李生不解：“我能救你，你不跟着我，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卫持一笑，说：“我五岁那年父母去世，我早就死了一次了——这次出门，我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想了想，他又开口说道：“此事复杂，对面家大业大，非先生一人之力可以抵抗。我卫持，能在这最后一天认识先生，我很高兴。”
事关卫家族长一脉，牵制极深，他不敢牵连无辜。
李生不语，摇头长叹。
话已至此，李生辞别卫持，独自离去。
人自有定数，或天定，或人定，皆是规矩中棋子，总不能逃脱方寸之外的。
他原还想着，这少年人善，助他一把......奈何少年钻了死胡同啊......
李生捏着脖子上的玉笔把玩，踏出城门的脚却转了回来。
“罢了，给你收个尸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龙女（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