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鹿柚HALU

4、第四章

　　说是走了，其实单瞳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反反复复想了几遍，还是没能准确搜寻到旅馆的位置。
　　很快，阳光就弱了下去。
　　单瞳握着一部手机，漫无目的地溜达几圈，内心原野飞奔过无数草泥马。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到酒店，无心想别的，以至于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出来的想法。
　　直到肚子抗议，单瞳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儿。
　　本来他是出来是找饭吃的，却因为一个乌龙跟人打了一架，备用供能物质即将消耗完毕，现在整个人饿到不想走路。
　　前方大排档传出的“刺啦”的菜下锅的声音都让单瞳两眼放光，饭菜香好像可以传的很远，几乎要勾掉单瞳的魂。
　　……等等，大排档？
　　单瞳以为自己眼花。
　　大排档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晚上营业吗？
　　等他走上前，才知道并非自己眼花。
　　一个饭店，取名叫：暮记大排档。
　　外面的空地上摆着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且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桌上的啤酒罐子乱七八糟。
　　单瞳这会儿顾不上发作洁癖，抬脚就进去。
　　桌子摆排的间隙很小，一桌的人和邻桌基本都是背贴背。梁上的大风扇“嗡嗡”作响，风力十足。粘腻的汗味和菜油香搅和在一起，对嗅觉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不过按照现在的形势，他也没地可选。
　　单瞳找了一个相对比较清净的位置，要了一碗面。
　　前来收钱的老板娘看这个小伙子要的东西这么少，好心地问了一句：“不要点别的吗？”
　　“不。”单瞳一边沉着冷静地付钱一边拒绝了老板娘觉得“这个小伙子有点可怜啊就要了一碗面，我应该给予他一点关爱”的好意。
　　邻桌是几个豆丁点大的小屁孩，像模像样地开了几罐啤酒，桌上摆着几碟红彤彤的辣菜，哄笑时桌子拍得震天响。
　　离他们很近的男人转过头，表情十分不耐烦：“你们几个小点声，行不？”
　　其中一个像是他们头儿的小胖子硬声硬气地怼了一句：“老子就这样，怎么的？”
　　单瞳感觉有点好笑。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连毛都没长齐，就敢自称老子？还念的挺生硬，什么威慑力都没有，只有让人听了想把他拎起来摁在地上揍到他痛哭涕流叫爸爸的暴躁感。
　　那男的估计是不想跟小孩子计较，把头扭回去了。
　　几个小孩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又是一阵爆笑，桌子被拍得“哐哐”响，跟手榴弹炸开了差不多。
　　看上去已经有点年代的桌子微微摇晃，让单瞳怀疑它还能不能撑得住。
　　周围几个顾客受不了了，纷纷结账离开。
　　送走客人后，老板娘走向那一桌小孩。
　　老板娘：“再BB我把你们轰出去。”
　　小胖子不服：“说话是我们的自由！”
　　老板娘面无表情，根本不把几个毛孩放在眼里：“我是老板娘，轰谁出去也是我的自由。”
　　小胖子激动的站起来：“顾客是上帝！”
　　老板娘十分淡定：“上帝也不能撒泼。”
　　小胖子争得脸红脖子粗：“我要告你歧视小孩！”
　　老板娘：“在那之前我会先下手为强，找你妈谈谈你喝酒的事。”
　　小胖子觉得人生耻辱，但打架打不过斗嘴也斗不过这个女人，干瞪眼许久，最后悻悻地坐下来，骂道：“日了。”
　　那几个看起来像小弟的发现大哥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小胖子失去了威信，嚣张的童子军团蔫了下来。
　　与此同时，单瞳要的面也好了。
　　他走的时候，老板娘还特别亲切热情地来了句：“慢走，下次来多吃点，或者扫码加好友，点餐送到家门口，包邮哦亲～”
　　服务神一般的周到，难怪生意兴隆。
　　踏出店门的一刻，迎着清爽的晚风，单瞳重新感受到了一种没有方向感、感觉前方道路虚无缥缈毫无光明的简称为迷茫的感觉。
　　迷路的事还没解决呢。
　　以前单瞳很少出门，出门也一定要跟个人，现在正在经历的迷路，是他的人生第一次。
　　说起来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单瞳确实是在迷路这方面毫无经验，小时候学校发的安全手册上那些据说是据经验之谈呕心沥血编写出来的教育广大青少年的文字，这会儿根本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单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有些焦躁。
　　这一天怎么这么多事？才第二天就碰到这种情况，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好巧不巧，不远处驶来一辆呜呜隆隆小摩托。
　　看清车上的人后，单瞳感叹了一句：日啊，缘分。
　　摩托车在他面前缓下了轰鸣声。
　　“是你？要坐车吗？”常可今天没抽烟，叼着根糖，左手吊在离合器上。
　　单瞳张了张嘴，蹦不出一个字。
　　他也不能说，我要去旅馆但我不知道那家旅馆叫什么，你帮忙找找。听起来很像神经病。
　　看他不说话，常可以为他不是坐车的，便起了闲聊的心思。反正现在是傍晚，收工点，不急着回家。
　　常可：“你一个人来这边住？”
　　单瞳：“……嗯。”
　　常可：“没有亲戚啊？”
　　单瞳：“没有。”
　　常可：“一个人住，你好可怜。”
　　单瞳：“……”
　　日了小屁孩怎么这么多话？
　　常可开了话匣子就像一个想拧都拧不紧的水龙头：“我们这儿挺吵闹的，你以前住的地方不是这样吧？你住哪儿啊？”
　　单瞳：“嗯，我住旅馆。”
　　常可：“你不是住暮城那边吗？”
　　单瞳心说你不是知道了吗还问？
　　常可继续问：“哪家旅馆？”
　　单瞳：“……不知道。”
　　常可：“……？”
　　单瞳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自己住的旅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件事情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还有点难以启齿。
　　看着小屁孩疑惑不解的目光，他选择沉默着跟常可对视。
　　“你……”常可和他对视良久，猛然间茅塞顿开，“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单瞳心说你终于看出来了。
　　“……嗯。”
　　常可为这个大哥哥默哀三秒，秉着一颗热衷于助人为乐的少年之热血之心发自肺腑真诚地问他：“你需不需要我带你？我对这一片很熟的。”
　　“……我不知道那家旅馆叫什么。”单瞳说这话的时候都感觉在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笔黑历史。
　　常可耸耸肩：“没事，你告诉我那家旅馆旁边有没有点标志性的东西，让我想想。”
　　摩托车在旅馆门前停下的时候，单瞳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的记忆力不算差，没记住旅馆的名字那是因为当时只是略略扫了一眼，看到是旅馆就直接进去了，但是对周围的建筑什么的还是有点印象。
　　这位小朋友就厉害了，单瞳也只是随口说了旅馆周围那么两三个店铺，他就能立马锁定具体方位。
　　还把单瞳带过来了。
　　凭着单瞳对四周的印象，小朋友找到地方了，找的还很准，比经纬网定位还要给力。
　　小朋友本人十分自信且肯定自己找到了准确位置，但还是要有点谦虚地问单瞳一句：“是这儿吧？”
　　“是。”单瞳打心眼儿里冒出一股佩服，但是没有很表现。
　　然而常可不需要赞美，他已经能感受到满满的崇拜之意，自信就像汽水，噗噗噗，燃炸天。
　　这只能说小朋友心态太良好，想象力也不错。
　　“谢谢。”单瞳准备走人。
　　常可不知怎么的忽然脑子一抽，叫住他：“哎。”
　　单瞳转过身看他。
　　常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挠挠头，看着单瞳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夕阳血橙色的余晖染满整片天空 ，归巢鸟从楼顶的这一端飞向那一端，又向远方去。路边老旧的路灯亮起微弱的光，像萤火虫的尾巴一闪一闪。
　　小朋友不急着回家吃饭？单瞳抬手腕看表：“有事吗？”
　　“没……加微信吗？”常可懵懵地问了一句。
　　单瞳：“……手机没电了，下次吧。”
　　常可愣愣地点点头：“啊，好吧。”
　　天色不早了，他要回去做饭。
　　直到小朋友和他的摩托一起消失在了视野里，单瞳才进旅馆。

　　从旅馆的花洒喷出来的水很凉，一碰上就能打个冷颤。单瞳简单冲了一下，抬手去抓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聚在下巴处汇成一滴，摔落在地板上。
　　套睡衣袖子的时候，这一天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播放。
　　单瞳见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彪悍的大妈，怂逼的小偷，还有一个疑似脑子有点坏但是身手很好的帅哥。
　　那些高昂的响亮的声音，友善的不友善的眼神，闯入了他原本的世界。单瞳反感这种生活，他更愿意画个小圈圈，一个人在里面安静呆着，不管头上的天空是灰色还是蔚蓝。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这个地方是新生活的开始 ，初来乍到，不只是自己觉得新鲜，人家对他也新鲜，新鲜感一过，不就什么都没了吗。更何况按照单瞳的脾气，别人想不敬而远之都难吧。
　　记得以前有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你要学会改变。
　　单瞳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什么，因为他如此优秀。普天之下，全世界七十多亿人，总有几个能赏识他。
　　单瞳扣上最后一个纽扣，推开房间的窗户，感受夜晚降低了好几度的新鲜空气。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懂我的人在哪里。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但万里无云，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