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在一棵树上》矮油油

4、尸奸

　　李理的眼睛，最后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呢？
　　爱染明拼命的试图回忆，很可悲，什么也记不清。
　　很多时候，他只敢在深夜趴在卧室的窗台上，隔着爬满常青藤的矮墙，远远守望月色下的侧影。
　　他失去李理，整个世界仿佛都沦陷在铺天盖地的死寂里；而李理少了他，原来身边有不止一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
　　他们在错误的时候相遇，从一开始，便不是平等的。
　　爱染明心里恨极，不断暗骂李理是坏蛋，李理又笨又无情。他想起妈妈背地里皱起眉头，要他离李家的地下室远一点。他只觉得难受，焦躁失措。纵使咒骂，纵使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心里的痛苦没有因此而减轻分毫，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却已经离他越来越遥远。
　　后来，隔壁院子重新多了孩子的欢笑。
　　家里人私下传说，李理收养一个孤儿，他宠他，偏袒他，连他的亲姐姐也不及这个养子重要。
　　那么，爱染明在李理心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一个偶尔翻墙过去捣乱的邻家男孩吧？
　　赌气一般，爱染明答应望子成龙的妈妈，去圣洛克贵族军校就读。离家的前一夜，故意的坐在围墙上，居高临下对他告别。
　　去遥远的他乡读书，离开这偏僻古老的小镇，或许以后海阔天空，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孩子以为，至少男人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吧？
　　结果他只是笑着说：“那很好啊。”
　　就这样？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没有，甚至连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爱染明觉得自己踩在沼泽上，慢慢的，无可救药的下沉着。
　　“我离开这里，真的就有那么好？”
　　“你要去的是鼎鼎有名的圣洛克贵族军校呢，以后我也想把奥利弗送进去……哦，对了。”他像是终于发现什么，转眸，那双眼睛蒙在夜色里，依稀折射出一些不真实的流光溢彩，“到时候，恐怕还要请你跟奥利弗做好朋友。”
　　“奥利弗？”
　　“我的儿子。”
　　他依旧漫不经心的笑，微笑着，只用寥寥数语便把他狠狠推入沼泽深处，直到没顶。
　　原来，这就是窒息的过程。爱染明惊恐的察觉自己整个人都浑浊不堪，嘴中仿佛含了一口泥，极艰难的开口，极漫长的发音。他几乎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感官知觉全模糊不清。
　　他只知道，李理近在眼前，近得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可他不敢再伸手。
　　有些错，犯过一次就够了。那个做事不知三思的孩子，已经追随李理受伤的眼睛，一同陪葬。
　　等爱染明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订立下一个契约。童年时，初次遇见李理，以为自己见到撒旦魔王。
　　长大后，他和魔王有了一个约定。

　　时隔两年，爱染明等来奥利弗，他接近他，顺理成章的结交来往。
　　一如当初约定的那样，契约的内容仅止于“好朋友”的程度。所以，不管之后要玩些多么残忍的整人游戏，只要他们是好朋友就够了。只要他和他友好的关系依旧，那便不算是违反契约的。
　　爱染明每天优雅的笑着，像学校里任何一名优等生一样，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礼貌而疏离。暗地里，他邀请校内的小混混，陪他玩一些宠物游戏。
　　奥利弗就是那条需要被驯养和调教的宠物。
　　男孩像狗一样，只因为初次见面时爱染明对他表达善意和眷顾，便换得往后的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哪怕偶尔失态的踢他一脚或骂他几句，他都不敢反抗。因为，只要在伤害后再给他点甜头吃，总能轻而易举的把他哄回身边。
　　玩弄忠狗是十分无趣的，可一旦意识到这条狗是李理的儿子，爱染明便会莫名兴奋。
　　是的，他兴奋的诅咒，兴奋的侮辱，兴奋的逼迫他的小狗学会做出各种下贱姿态。瞧，这就是李理的儿子！那个不可捉摸的高傲妖魔，居然养出了这样逆来顺受的懦弱孩子！
　　哈哈哈哈……
　　凶狠的咒骂与残忍的侮辱，不断轮番上演着。爱染明没想到自己的内心如此黑暗，丑态毕露。他一次次犯下有失身份的罪行，又一次次从中获得至高无上的满足和快感。
　　那个时候，他甚至……已经不太记得李理的脸了。

　　“是的，Lily，我居然不记得你的脸了。离开你的这些年，我照样能过得很快乐，我在恨你，报复你，背叛你，你明白吗？”等待良久，听不到回答，爱染明忽而前所未有的失落起来，怅然彷徨的喃喃道，“我早就已经忘记你了，我以为我过得很快乐，可那样的快乐原来不过是行尸走肉似的，没有任何意义。我以为我在可耻的憎恨，可我的报复到底能伤害到谁呢？Lily，你感觉得到吗？一直只有你，你是懂我的，对不对？Lily，你听到我说话没？”
　　露在床外的手仍然不为所动的垂着，那个人悄无声息，仿佛陷入熟睡。
　　爱染明盯着那只手，发了一会呆。恍惚间，他想起来，李理平时是用这只手写字的。李理就是用这只手，在遗书里写下他的名字，把所谓的遗产留给他。
　　遗书，遗产，都是死人才会留下的东西吧？
　　爱染明困惑的摇摇头，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把钱留给他。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和他订过契约，契约里的条件自然不会签下如此无聊的内容，那个人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包括金钱——
　　贵族是世上最贪婪的生物。
　　他们有钱有权有势，拥有人生在世孜孜追求的荣华富贵。
　　可他们依旧不满足于现状。
　　贵族所贪求的，比寻常人的欲望还要多得多。
　　“没有完呢，Lily，我们的契约还不能这样结束。”他从地上爬起来，半身发麻，踉跄了一下，“食言而肥，那样子可是很难看的。”
　　他惦念着与李理的约定，却已经不记得李理的脸了。这些年来，每当想起那个人，他就鬼使神差的看向奥利弗。很多时候，他甚至把奥利弗当作李理。
　　——这简直就是一种对李理的亵渎！
　　他一定是疯了，才犯得下这等低级错误！奥利弗不过是法律承认的李理的养子，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他怎么会以为奥利弗长得很像李理？！
　　“是不是因为我亵渎了你，你才故意这样惩罚我？我不要你的钱，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什么的。我的确是错了，可你也不能单方面中断我们契约。你不能。”
　　爱染明伸手去揭掩尸布。
　　“来吧，不要逃避。我已经完成我该做的，现在轮到你了。按照当初约定的那样……” 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痴痴的笑，“我们继续。”
　　他揭开了白色的布，就像新郎揭开新娘的婚纱——
　　这是一场神圣仪式必经的过程。
　　如果现在有谁看看他的眼睛，一定会毛骨悚然。
　　他的眼神格外理智清醒。
　　爱染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清醒的发疯。
　　经过漫长岁月，谁能保证李理始终如初？时间总是残酷，喜欢揉搓玩转，让人变得衰老或肥胖，生满皱纹和暗斑。
　　爱染明并不在乎。
　　他自信，不管李理化身成任何可怖的怪物，他面对他时的心情能够保持依然如昔。
　　然而，白布揭开后，爱染明垂眼俯视床上的人，脸色刷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