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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往事已成追忆-4 ...


  •   “你伤还没好,别站在这里吹凉风。”

      曲泠收回望月的目光,一垂眸,便看见了凭栏而靠的唐阿炮。曲泠尚不知自己垂眸时月光流泻带来怎样的辉光,唐阿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念微动,“这次你受伤,可是跟任务……”

      “我暂时回不去五仙教了,”唐阿炮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曲泠的眼中汪着一小片月光,竟带着几分哀求之色,“能让我先呆在这里吗?端茶倒水、洗碗拖地,我什么都能做的。”

      唐阿炮一怔,在他们为数不多的相遇里,曲泠何曾用过这种目光这种语气?于是不再提曲泠受伤一事,只道:“你想住多久都行。”

      他自会护这一方小天地安全无忧。

      曲泠点头:“多谢。夜深了,早些歇着吧。”说着,转身离去。

      背过身后,曲泠眼中的哀切登时凝固,变为寒冰一般的冷寂。

      由于曲泠占了唐阿炮的房间,导致唐阿炮只得整晚整晚打地铺,好在他出任务这么些年,什么苦都吃过,一连躺了几天,第二天醒来时依旧精神饱满。曲泠如他所说的一般,确定能够留下来后就帮着唐阿兰做事。

      这天吃早饭,唐阿兰拾掇碗筷,不信任的交给曲泠去洗,曲泠自信满满的保证没问题,然而半刻钟后,唐阿炮和唐阿兰对着满地碎瓷片,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曲泠连忙蹲下身收拾:“抱歉,手滑。”

      唐阿炮阻止他:“你别碰,阿兰你也别碰,容易割伤手,你们去打扫屋子吧,我来。”

      等到唐阿炮收拾完残局,又听见唐阿兰的尖叫声。

      “怎么了?”唐阿炮飞速赶至,进了门,唐阿兰拍着头向他撞来,这一下撞得有些狠了,唐阿炮退了一步才站稳,“发生什么事了?”

      曲泠面带尴尬的望着唐阿兰:“抱歉。”

      询问之下,唐阿炮这才得知,原来两人打扫房间,唐阿兰想要扫一下上方墙角的灰,奈何身高不够,曲泠自告奋勇,鸡毛掸子一扫,扫出来两只蜘蛛,还好巧不巧的落到唐阿兰头顶。

      唐阿兰都快哭了:“阿炮哥你帮我看看,还在不在?”

      唐阿炮垂首觑了一眼唐阿兰的头顶,什么都没有。当他目光看向曲泠时,却见对方没事儿人似的把那两只蜘蛛给放了。察觉到唐阿炮的目光,曲泠略带尴尬的笑了。唐阿炮也会以一笑。

      夜里,唐阿炮温了一壶酒,和曲泠在房里摆了一张小方桌对酌,相处久了,两人之间不再如初遇时那么生分,盘腿坐在地上,曲泠甚至支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上,潇洒极了。

      曲泠一杯接一杯喝闷酒,月华穿过枝头,爬过窗户,在他手边温柔匍匐。唐阿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你喝醉了。”须臾,唐阿炮这样说道。

      曲泠神色迷茫,一时没有分辨得出唐阿炮的所在,却嘴硬道:“我——千杯不醉。”

      唐阿炮叹了口气,他温的酒算是很温和的一种,曲泠身体还没好全,他不敢给曲泠喝烈酒,谁知道就是这么一壶温和的酒,曲泠都能喝得双目迷蒙。

      “别喝了。”唐阿炮伸手去夺曲泠手中酒杯,曲泠反应极快,连片袍角都没让他捉住。

      曲泠:“嘻嘻。”

      唐阿炮:“……”喝酒会让人变傻,他现在明白了。

      到底是喝醉的人,曲泠端着酒杯转了两圈,便身形不稳往后倒去,唐阿炮眼疾手快,手垫在曲泠脑后,两人双双坠落。

      酒杯滑落,咕噜咕噜滚到角落,停住。

      房间内一时间静谧得只闻两人焦灼的呼吸声。唐阿炮一手垫在曲泠脑后,一手撑在曲泠脑袋旁边,两人鼻尖对鼻尖,呼吸缠绵。

      有人说两个人只要对视三秒就会坠入爱河。唐阿炮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本书上瞧来的这么一句话,似乎是阿兰那里的书,他彼时嗤之以鼻,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曲泠忽然撑起上半身,吻了一下唐阿炮的嘴角,目光灼灼:“一个多月前,在沙漠里,你曾问我,‘若是有幸活下去,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现在我想到了,便来寻你。”

      唐阿炮从曲泠的眼中望见他所说的那段时光。

      缘分这玩意儿玄而又玄,天地很大,缘分却可以让它很小,小到两个人可以不停的遇见。

      一个多月前,曲泠跟随教中师兄师姐来到沙漠寻找毒虫毒草,他们炼制蛊毒需要用到生长在沙漠中的毒虫毒草,而这些东西在关内、中原、巴蜀、苗疆等地偏偏有价无市,没有哪个行脚商会冒险捕捉采摘,毒虫说不定会让人一命呜呼,而毒草则生长在最偏僻远无人烟的沙漠腹地,需得进入沙漠,而一旦进入沙漠,那就得听天由命了,随时刮起的沙尘暴,失去指引力的司南,准备不够充分的食物和水……

      曲泠便是在即将进入沙漠时,感应到了唐阿炮。

      对方行踪诡秘,只要不开口,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杀气,曲泠曾经以为,他们或许算得上一路人,因为他看见唐阿炮给本该一击毙命的人用了慢性毒|药。

      沙尘迷眼,曲泠就站在暗处看着唐阿炮的背影。唐阿炮身材挺拔削瘦,却不给人羸弱感,反而透过薄薄的衣衫能窥见其下引而不发的蓬勃力量,腰带将他的身形收得更加俊朗,持武器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倒不像是一双杀人的手。

      后来再次来到唐阿炮家中,曲泠才知道,唐阿炮使毒,并非折磨,而是给那人留了一线生机。他家后院里堆积了满满的寒星子,但凡有人上门求药,绝不吝啬。

      只要唐阿炮给人用了乌骨草,事后此人在逆斩堂名单上消去后,就会悄悄返还赠予寒星子,此后隐姓埋名,躲避追踪。

      曲泠不再看下去,转身走了。唐阿炮却注意到他翩飞的衣角,追了上来,还一直追到了沙漠里。

      沙漠里异象横生,先是沙层松动下陷,流沙卷走了一些食物,而后惊现沙漠风暴,买来的骆驼担着剩下的食物和水跑得贼快,曲泠等人躲在沙丘背面躲避,等风暴过去后,每个人身上都盖着半指厚的沙尘。

      入夜,昼夜温差更是令人凉到心肺里去,几人生火,在火堆边挤成一团,就在这时,黑夜里有另一束光照了过来。

      曲泠抬首眯了眯眼,心中一动,随即看见唐阿炮牵着骆驼,乘着夜风,缓缓走了过来。

      唐阿炮自称是沙漠中的接引人,专门带遇难者逃生。

      曲泠站在师兄师姐后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沙漠的夜空星辰漫天,一条浩瀚银带盘亘,千百年都不曾改变。曲泠躺在沙丘上,凄迷月光透过手指缝倾泻到脸上,神情晦涩难辨。

      “吃点肉干吧。”唐阿炮带着水和食物走到曲泠身边。

      曲泠懒懒的掀了下眼皮,“这下又欠你一个人情,可高兴了?”

      唐阿炮局促的笑了笑,没说话。

      “你一路上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中间有一段时间曲泠体内蛊母感应不到唐阿炮的存在了,曲泠起初还以为他是见沙漠里危险重重放弃了,心中对唐阿炮嗤之以鼻,以至于方才再见到唐阿炮时,内心的震颤,无法对外人道,只能用嫌恶的语气抒发那一缕缕的不满。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

      唐阿炮:“嗯,之前看见你了,想着还是打个招呼。”

      曲泠翻了个白眼。唐阿炮越是这样捧着一腔真诚递到他面前,他就越是唾弃,“我俩还没熟到走在大街上能招手打招呼的地步吧?”

      唐阿炮又不言语了,把肉干和水留下,起身去外围休息了。

      他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守护者,可他本职却是个杀手。

      曲泠一哂,囫囵咽下食物便草草睡去。

      后面几天,曲泠的师兄师姐并未放弃寻找毒虫毒草,几人往沙漠深处走了一段路,终于寻到一株,可这远远不够,于是几人决定继续深入寻找,可是食物和水越来越少,众人发现继续深入会性命不保,便决定日后再来。便在回程途中,沙尘暴再次来临。

      夜幕下,风沙漫天。

      众人这几日的进食次数减少到一天一次,往往还没入夜就疲敝不堪,这次他们照样找了个沙丘安营扎寨,沙尘暴来临时,大家都没有力气起来跑路。

      “你说,这次的沙尘暴会不会把我们活埋在这里?”星辰在风沙下若隐若现,依旧很美,曲泠遥遥望着,破天荒的主动找唐阿炮说话。

      曲泠看星辰,唐阿炮便看他,“不会的,沙丘能挡一挡,夜里的暴风不如白日那么强。”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长久在沙漠里跋涉,最是消耗人的意志力,一连走了许多天,抬首发现自己依然身处沙漠,举目四望,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没疯掉就算好的了。

      “会出去的。”

      唐阿炮又坚定的重复了一句:“一定会出去的。”

      曲泠这才扫了他一眼,“你保证?”

      “嗯,我保证。”

      沙尘暴由远及近,接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曲泠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因为唐阿炮眼里的他,表情一直很平静。

      这时,唐阿炮忽然说:“你不如想想,若是有幸活下去,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曲泠难得迷茫了,他失去主人的管束近三年,却依旧照着旧指令行事,——不断炼制尸人,以求完美,直至能十分接近尸蛊术,甚至是超过。

      可直到唐阿炮说起,他才恍然,自己从没正儿八经的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逃避了这个话题,“别说了,也不嫌吃一嘴沙子。”

      等到众人脱险,曲泠也没思考出自己想要做什么,而就在这时,唐阿炮递来一只蝴蝶。

      身后是一望无尽的沙漠,身前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蝴蝶,燥热的风携裹沙尘吹过,那蝴蝶似乎扇了扇翅膀,于是一丝清风顺着蝴蝶蹁跹的翅膀被送进了心间。

      曲泠嫌弃,不想去接。

      唐阿炮却执拗,他或许是觉得此后没那么多相遇的机会了。

      师兄师姐在不远处招呼他,曲泠终是接过了那蝴蝶,衣袖一挥,解了唐阿炮身上的蛊。

      ——他们确实没必要再有那么多的相遇了。

      若是有缘无分,不如趁早断了缘。

      而此时,曲泠躺在唐阿炮身下,唇边带着诱惑的笑容,伸出双臂揽上他的脖子,“我想到了要做什么,立即就来寻你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

      唐阿炮静静的看着曲泠,这个人的冰冷嘲讽、狼狈遇险、以及妖娆诱惑,他全都见过,万般模样中,唯一不变的,只有眼底深埋的寒冰。唐阿炮深吸一口气,起身的时候将曲泠也拉了起来。“你醉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早点休息,有事叫我。”

      曲泠大喝道:“你给我站住!”

      唐阿炮脚步一顿,却没就此停驻,他出了门,贴心的将门关上,这才说:“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曲泠难以置信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拒绝了。

      被这个、一直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人、拒绝了???

      经过这一夜,两人的相处变得别扭起来。

      准确说来,只有曲泠变得别扭起来。唐阿炮一如既往,温柔且不容分说的拒绝了他一切暗示明示,曲泠一个头两个大,眼看主人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他还没有攻破唐阿炮这道难关。

      这日,曲泠收到主人的飞鸽传书,烦躁的扫了一遍,回身正巧碰见唐阿炮,曲泠一愣,却没有惊慌失措,他当着唐阿炮的面,把传书折起来扔到一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杀了我,这隐匿的本事当真高明。”

      唐阿炮收回落在书信上的目光,淡淡道:“你只是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他顿了顿,又问,“可是有何烦心事?”

      曲泠勾了勾嘴角,慢慢靠近他,将人逼到墙边,“你就是我的烦心事。”

      唐阿炮眸光忽闪,眼睫垂下,遮去那骤然亮起随即湮灭的光芒。“如此,我给你陪个不是。”

      曲泠:“……”这人怎么就这么笨呢?

      他退开一步,自暴自弃的想:算了不干了,任务去他妈。

      “你来干嘛的?”曲泠语气难掩不耐。

      唐阿炮的眸光又暗了一点,“我接了个任务,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在家,你……”

      “知道了,去吧。”

      唐阿炮半月后回来时,却带了一身的伤。

      床边,曲泠握着他的手,愈发用力,他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平息暴跳的心脏,这也是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情绪,是可以这样为他人掌控。

      天知道当时看见唐阿炮衣服滴血时,曲泠有多么想冲出唐家堡,把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人从坟堆里拖出来鞭尸,最好炼制成尸人供他驱策。

      只不过这情绪也就持续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曲泠重归平静,目光复杂且绵长,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唐阿炮苍白的面容。

      他就这么看了一夜。

      翌日清晨,唐阿炮清醒过来就对上一对熊猫眼,害得他差点以为那些贪玩的动物跑进家里来了。

      等到神智清明后才发现,那“熊猫眼”其实是曲泠。

      “咳。”唐阿炮想笑,却咳出血痰。

      惊醒的唐阿兰吓坏了,曲泠翻了个白眼,“淤血咳出来了,接下来调养数日就可以了。”

      唐阿兰还是不信。

      曲泠语气带了点小骄傲:“医术,我也是会一点的。”

      唐阿兰疑惑的看着他:“那你当时要死的时候怎么不给自己治一治?”

      这是个好问题,曲泠沉默了。

      唐阿炮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曲泠面上一臊,染上淡淡的红晕,艳若桃李。两人目光相接,纷纷不自在的移开了眼。

      曲泠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往事已成追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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