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杜潺潺

12、第十一章：含恨饮血数百年

　　“不知我细水桥，是欠了什么交代。”
　　原昭上神眉锋凌厉，语气冷淡，眼微抬着，透出三分威势。
　　挈越不敢与他直视，便指着我，腰板直了直，道：“这无礼小儿当日冒犯我，伙同那小魔物，伤了我爱子。依着上神这话，可不是要翻脸不认账了吧？”
　　“你说谁小魔物呢！”我咬牙切齿，大声道，“上神位居神座，座下徒弟哪怕差你几个辈分，也容不得你这般羞辱！”
　　挈越眼中轻蔑，冷笑一声，道：“是啊，原昭上神当年也是位居神座，哪怕如今栖身细水桥，我都得尊称一句上神。”浑浊老眼忽地一暗，“不过，那小魔物身上可是有一半魔性，谁能料到她什么时候就堕了魔道，成了魔界的一条狗。这细水桥又处于四界边界，天高皇帝远，作了魔窟也说不准！”
　　“你是欺人太甚！”我怒极，也知道自己冲动不得，气得浑身发颤。
　　沉默许久的泠止殿下这时稍有了些存在感，看着像是人界大宅子里家主横死无故掌权的小主子，既要好好将权揽着做事，却又没有当家作主的老成，虽不至于予人玩闹不正经的印象，但也实实在在不能唬住人。
　　张口便是温温和和的小少爷声气：“挈越族长话说得急，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细水桥虽不在天界，但如何也不曾脱了管控。那小……徒弟，生来便异于常人，为常理所不容，如何承了上神的春风，与一族之长叫起板来了。”
　　原昭上神面色不变，道：“当日，伤了杜琰的人是谁，想来你我都心知肚明。”
　　挈越别过头，轻嗤一声。
　　“阿堪已下了凤凰一族的族谱，前尘旧缘。既甚得我意，入了我座下，又干他人何事。”
　　“好个甚得君意！”挈越笑得满脸狰狞，却在一瞬笑意尽散，额上显出青筋来，“怕不是助纣为越虐！”
　　“我今日不想过多争执。”原昭上神抬眼直直看过去，眼神如利剑穿空，“挈越族长若是神识不清，倒不如回梧桐脉好生养着，免得落了别处不干净。”
　　“上神自然不想做多争执，自己窝里揣了个魔物，难不成还要昭告天下。原本也是天界神座之一，也该爱惜羽毛才是。今日请的来泠止殿下，来日便能请来天兵天将，孰轻孰重，上神自己料断吧！”
　　“何来魔物？”
　　挈越大愣了一下，眼里迸出张狂笑意来，连笑几声，道：“上神留了那祸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莫非现在才知道。她那不知羞耻的娘与魔界勾结，诞下她个半神半魔的怪胎。”
　　那头泠止殿下似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上神不知内情，也就谈不上包庇……将人交出来，此事一了百——”
　　“我何时说过要一了百了？”
　　挈越与泠止皆是一惊，泠止面露尴尬，挈越却是阴着脸，不发一言。
　　原昭上神端端站着，容色清冷，眼里是半分也亵渎不得的清明，道：“许久未与挈越族长一叙，倒是不知道梧桐脉换了规矩，布婼女将生前骁勇善战，替凤凰一族出生入死，毫无怨言，战功赫赫。若不是被撤了将权，想必还能立下许多大功。如此巾帼英雄，却为人所不齿，实属奇闻。”
　　“我族中自有论断，干你何事！”挈越恼羞成怒道。
　　“与世道相关，与法理相关，世道法理所在，便逃不过轮回制裁。”
　　“这……这的确是梧桐脉的事，落不到上神头上，又是何必呢。”泠止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今日你将人交出来，皆大欢喜，有何不可呢？”
　　一道白光落在泠止殿下身上，他忽地一噎，脸憋得发红，摇了两摇，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昭上神缓缓收回手，一旁的梨树受了神力波动，悠悠荡下许多白色花瓣，上神于如白雪飘零画面中抬眼，眉梢凝霜，眼中似寒冬狂雪肆虐，只定定看着，一字一句道：“当日布婼托孤于我，再三哀求，让我万不可动梧桐脉一草一木。我含恨饮血数百年，不记得有过多少次杀机，都念着阿堪忍下来。为她取名阿堪，既是因为她要忍受的许多，亦是因为我那数百年的意气难消。天界第一人又如何，神座之一又如何，我存世至今，便是落了这些，也落不得一腔胸臆。”
　　说过这些，他眼中杀意浮动，右手长袖飘袂，冷光化剑，声音似来自深不可测的无穷地底：“数百年前，神兽大乱，你究竟做了什么，只有一次机会，”剑光如雪亮过，划开破空之声，“半句不实，灰飞烟灭。”
　　这一剑我料上神已忍耐了许久许久。
　　几百年前上神仍在天界时，清风霁月，却惹了个天界第一人的狂名，自知不妥，可这世上刀剑尚有盾可防，闲言碎语却难消。神座之一，汗马功劳，都被口中之祸蚕食得七七八八。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原昭上神自请来了细水桥，不问世事。
　　其后的事我虽不知细节，也从这几百年的落寞里窥得一二真相。
　　上神初次被暗贬，是他仍在天界时，本做了万全准备将去平定魔界叛乱，意外接到旨意，主将换作了凤凰一族的布婼。布婼赫赫有名，与上神有过几次并肩作战的情谊。上神自己处境艰险，不作他想。
　　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那次魔界叛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尊无渊残忍暴戾，也必不会手下留情。那场大战却只有数月。随之而来的神兽大乱更是蹊跷。
　　而阿堪的生父究竟是谁，布婼从始至终也没告诉他。
　　这场祸事，总该有因有果。
　　一声闷响，挈越已跌坐在地上，两眼发直。他从不曾在修习上有过什么造诣，真正炉火纯青的，只有虚张声势与暗下杀手。
　　他请来的所谓冥界殿下亦是个软柿子，一道神力便口不能言，寒剑出鞘更是吓得抖如筛糠，面色雪白。
　　“你，你，你……”一连几个字磕磕绊绊，挈越面如土色，强撑着道，“你早已，早已不是什么，天界第一人，杀了我，要受天界七重极刑，简直，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心里一抽，急道：“上神，不可犯下杀孽啊。”
　　且不说真的杀了挈越会有什么后果，上神动用那么多神力帮小凤凰除去魔性，身子就快撑不住了，哪还能乱来？
　　挈越勉强回头看我一眼，额上淌过许多汗，眼中惶恐，嘴还硬着：“听到了吧！今日你若是杀了我，明日，明日你便要被拿去天界受刑，你那个宝贝徒弟没了你的庇护，又有一半魔性，就等死吧！”
　　剑光一闪，凌厉风声似贯穿人体，泠止惊叫一声，脸色惨白倒在了地上，几乎是立刻就晕了过去。
　　剩下那个抖得越发厉害，看上去手脚都软了，还徒劳无功地不停往后缩，一双眼浑浊里尽是面对死亡的巨大惊恐：“不，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了我，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杀了我，你们都得死！”
　　上神挥剑直刺向他，剑光似剜了他的眼睛，使他发出凄厉的叫喊。
　　锋利的剑尖，离他一寸左右停住了。
　　寒光之后，原昭眉眼冷肃，脸色发白，更似冰雪里踏出的神将，字字强硬。
　　“最后一遍，你究竟做了什么，布婼为何而死，阿堪的生父……是不是魔尊无渊。”
　　惊雷阵起，云翻欲雨。

作者有话说

　　实在纠结，又改了改才发上来，后面会勤快些，毕竟阅读感受这玩意儿一拖就没有了。么么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