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7、第 97 章 ...

  •   出殡已经过去了七日,而要处理的事依旧堆积如山,在陈儒与陈国公的帮助下,晏纤纤一天天的熬着处理政务,公认的下一位皇帝晏亦安天天跟在晏纤纤身边,寸步不离。而沈月华,他虽醒来,身体却大不如前,晏纤纤忙着处理国事,他则埋头处理着军务。朝五晚十,这七天他们二人见了堪堪不过三次。

      坐在正德宫里,晏纤纤看折子看的都要疯了。晏斯凯做皇帝也不过十多天,然而,国库现在空空荡荡,无论是银还是粮,什么都没有,而皇宫内部,也全部被洗劫一空,空空如也。

      无论是打仗还是要休养生息,无疑都需要银两钱财,但如今这大笔的银财全然不知去向,晏纤纤看到报告头疼的快要炸了。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日晏纤纤正处理急报,沈府差人来报,沈将军又昏迷了。

      听到这消息顾不得其他晏纤纤急忙赶去沈府,沈月华已被人移去了床上而毒又再次发了。看着沈月华一抽一抽的身体晏纤纤咬着牙拳攥的紧紧的,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拳冲出了屋。

      这些日子俞之州也搬来了沈府协助沈月华处理军务,此刻看晏纤纤出去,他赶忙追了上去。

      “公主。”他唤住站在屋外不断捶柱的晏纤纤,慢慢走了过去。

      见他来,晏纤纤深呼吸压下了心中的狂躁。“怎么了?”她问。

      俞之州神色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在去仙门前,关于公主做了点安排。”

      他低低的说着,晏纤纤一愣,呆呆的问道,“什么?”

      “殿下在关潼为公主与沈将军留了份地产,殿下说,若他没能从战场回来,就将这地产交给公主,让公主从此抛下.身份,隐姓埋名,带着沈将军远走高飞。”

      说着,俞之州已将那份地契拿了出去,而晏纤纤早已定在了原地,眼中慢慢有水雾积聚。

      “来不及了。”吸声鼻子,晏纤纤终于浮现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没有拿那份地契,晏纤纤留下句话转身摇曳而走。

      俞之州握着地契看着晏纤纤远去颤动的肩膀,只觉手中千斤重。

      离去的晏纤纤仰着头看着星空扯出笑意不让眼泪往下流。
      来不及了,这一方土地人民的安稳已经用了三哥的命来换,三哥付出生命的东西,无论要她付出什么,她都一定要,将它死死的守护。

      无论世间有多少悲哀,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又是新的一日来临,天边射出一丝光线,而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点燃了整个天空。

      晏纤纤默默的看着朝阳从东边升起,而后,登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朝烟雨山驶去。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人,看着山脚为她引路的梵恒,晏纤纤神色淡漠的走了上去。

      石道两旁一路开满了无数不知名的小花,晏纤纤这一次再无驻足观赏,径直的向着半山腰走去。

      熟悉的竹香又一次沁入她的鼻中,没等茝沅招呼,晏纤纤已经坐了下来。

      “本宫愿嫁去西梁,而本宫有生之年,你西梁,绝不可冒犯我天乐。”

      茝沅正倒着酒,听到这话,他唇角勾了起来,“好。”

      “沈将军所中之毒,可需我解?”

      “不必。”

      茝沅眉微挑,微微有些诧异,看了看晏纤纤凉薄的神情,他似乎有些明白。

      “想不想听个故事。”喝了杯酒,茝沅凉笑道。

      晏纤纤不置可否,茝沅已经慢慢说起。

      “有一个家族,他们有一个极其特别的规定,这个家族的孩子刚一出生之时,身上就会被种下一种毒。若不解这毒,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这毒会不停地反噬着身体直到死亡。而想要解除这毒的唯一办法,便是杀光所有竞争者,坐上家主的位置。”

      他说的风轻云淡,而晏纤纤眉角早已蹙起。

      “这个家族信奉的只有两条信念,男尊女卑,弱肉强食。当孩子生下来满六岁时,这孩子和他的生母就会被关到一间屋子各给一把刀,双方厮杀,二者留一。而活下来的人,便会重新分配一个母亲,亦或孩子。”

      “在六岁时,我亲手杀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人,所以,我活下来了,而之后的十八年踏着兄弟姐妹父亲母亲的尸骸铺就的道路,我终于登上了最顶端。”

      “为了活命,我不知在地狱如何挣扎,而当我终于可以蔑视世间一切之时,却突然发现,有一个人,与我是相同的出身,然而,他却拥有世上的一切,爱情亲情友情,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不用挣扎,他就有着我所渴慕的一切。若是你,你会如何?”

      晏纤纤垂下了眼,没有回答。茝沅轻轻的笑了。

      “所以,你便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许久许久,那几乎淡不可闻的凉薄声音幽幽响起。

      茝沅握酒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唇淡淡的勾了起来,“不好?”

      “好,自然是好。不过,”晏纤纤终于笑了,笑的是那样绚烂夺目令人移不开眼,“你是能够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但是,你摧毁不了他,就算我不在了,三哥不在了,沈伯父不在了,就算我们所有人都离开了,月华依旧会很认真努力的活下去,你以为月华会因为现在的这些痛苦消沉绝望吗?不,他不会,他只会,带着这些痛苦与磨难拼尽一生,去实现离去之人的遗志与期盼。而你所做的一切,就像一块磨刀石,只会将月华打磨的越来越锋利,越来越耀眼。”

      “呵呵呵。”茝沅意味不明的笑了,晏纤纤果然已经知道了。

      晏纤纤没有在言,她起身目光落在晦涩的茝沅身上,“明日,天乐就会将文书正式递交去西梁,本宫,恭候陛下的回复!”

      言罢,晏纤纤扭头走人。

      山下一直提心吊胆等候着晏纤纤的许浮梦与俞之州见她毫发无损的出来松了口气,暗暗扫了一眼与她二人相对而立极为冷淡的梵恒,许浮梦杀意一闪轻道,“公主?”

      晏纤纤摇头,就算此刻杀了茝沅与梵恒,西梁还会有新的继位人,新的皇帝会是什么性子谁也说不好,不若选择一个她有把握的,天乐,现在冒不起任何风险。

      驾驶着马车静静回宫,迈入芷阳宫的那一刻,晏纤纤望见了披着毛裘独臂抚摸檐柱上划痕的那苍白虚弱的素衣男人。

      “你决定了?”他的声音深沉淡漠到极致,而那疑问,他用的却是确定的口吻。

      晏纤纤眼眸眨了一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若我说不要去?”对面依旧沉默无声。

      霎时间便沉寂了,许久许久,沈月华敛眉垂下了手,“是我多言了。”

      听到这平静的话语,晏纤纤终是忍不住,她袖下的手死死的掐进了肉中。

      “随心前面一直在找你,现下他应该在书房跟着陈儒在学书,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晏纤纤扯出笑意低低应了一句,而后她转身向书房走去。

      沈月华没有动,静静的站在廊下,他左臂边那空荡的袖子,随风肆意摇摆。

      霁阳二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西梁天乐休战达成协议。同年十二月二十日,月氏,乌桓,柔然派使者呈送投降书请求停战,天乐拒绝讲和。

      霁阳二十二年一月十五,怀小王爷晏亦安登基,委任沈氏家主沈月华监国。同年改年号延兴。

      登基那日雪下的尤其的大,晏纤纤牵着年仅三岁的晏亦安踏上红毯,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朝着那不知为此不知死了多少的人的龙椅一步步迈去。

      延兴一年二月十五日,天乐同意与西梁联姻,于楼烽双方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延兴一年三月八日,霁阳公主大婚。

      那日整个京城灯火通明,高棚罗帐,披红挂彩。沈监国亲自陪送霁阳公主至昌荣门,大红的盖头遮头,霁阳公主抓着沈监国的右臂,登上了驶往西梁的红轿,一生毁誉参半的霁阳公主再不回头,朝着西梁一去不再复返。

      十年浮沉梦一场,双七魂归待平常。这是霁阳公主离去时吟道的最后一句话,而后直至她逝,再未回过故乡。

      延兴四年六月二十二日,负隅抵抗三年之久的月乌柔三族,在已半身残疾的沈监国的指挥下,亡。

      慰籍先祖亡灵,志愿扫平天下。同年七月七日,已称文帝的晏亦安下令变更年号为建平。

      建平七年九月二十三日,大辽,亡。

      随着大辽的灭亡,除去西梁,天乐在文帝与沈监国的统治下,终于踏平了一切小国部族。

      金秋九月,阳光温热,桂花飘香,清风爽朗。

      晏亦安屏退所有随从轻手轻脚的从芷阳宫微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刚拿棉毯从屋里出来的茯苓看到了他,指了指桂树下坐在轮椅上的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晏亦安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接过茯苓手上的毯子,慢慢的盖在了斑驳阳光下头发花白的人身上。

      树下那人歪头睡的正香,茯苓过来递了一杯茶给晏亦安,悄悄的告诉他沈监国握着大辽亡的消息就坐到树下睡着了。

      晏亦安低低嗯了一声静静守着沈月华不在言语。

      这些年朝中不少官员向他明里暗里向他警告沈氏独揽大权,铲除为宜。每每看到这种奏折他心中怒的发慌却无处释放。

      若是月乌柔三族灭亡那日,那些人看过沈叔将父亲那枚玉坠挂在其牌前哭的是怎样的锥心泣血,他们,一定不会再生这种无意的念想。

      这么多年下来,霁阳姑姑的样子他已记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名与字是沈叔与霁阳姑姑起的,关于霁阳姑姑,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只有那一个至今仍带在身上的长命锁。而有关她还记得的,只有那阵父母逝时深夜她抱着他的温暖怀抱。

      这么些年过去,沈叔从来不提霁阳姑姑。倒是茯苓姑姑,在沈叔不在时偶尔会提提霁阳姑姑,只是每每一提,她总是哭的泪流满面。

      过去的事通过沈叔与姑姑那一辈的旧人,他大致知道了一些。只是他总是在想,为什么当年沈叔没有强硬的留下霁阳姑姑。

      这个疑惑直到某一夜沈叔放纵喝多了他才借机终于知晓了原因。

      那夜沈叔喝的嘧啶大醉,喝到最后眼睛都红了起来,沈叔醉说,玄机死了命保下的江山,若只为了他和纤纤的幸福丢了,那他和纤纤死后都无脸见玄机与水澜。

      听了后他除了沉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日后,他更加的勤于国事。

      风似乎变了凉了一些,晏亦安抬手准备唤醒沈月华,自沈叔八年前用了个秘方解毒之后,他的两条腿便失去了知觉,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了。

      他站起来欲叫沈叔,却发现沈月华沧桑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晏亦安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沈叔笑的如此纯粹。

      “纤纤,快了,就只剩,半年了。”

      不知睡梦中沈叔梦到了什么,一直在唤着纤纤,他微微移了下手,晏亦安终于看清握在他手里的那个瓷娃娃。

      看着那个女瓷娃娃,晏纤纤的样貌突然一点一点在晏亦安心中慢慢清晰,似有水滴滑落,晏亦安一抬手,才发觉他早已泪如满面。

      日上高头,随着积雪一点点的融化,春天的气息,渐渐席卷了大地。

      自霁阳公主嫁来西梁,西梁的风气变了许多,宫中,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压抑了。晏皇后掌管后宫的第一年,就废弃了许多条例,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处他们所不知的。

      晏皇后恭顺平和,只是从未笑过,不过就算如此,陛下依旧很宠爱皇后。唯一令人痛恨及遗憾的只有,在晏皇后嫁来西梁之后,恭妃有次竟在晏皇后的药中下毒,致使晏皇后终生不孕。

      事发暴露之后,哪怕恭妃判处凌迟处死,也解不了他们及陛下心中的恨意。

      午膳刚过,晏纤纤躺在贵妃榻小憩,木香从殿外进来似是吵到了晏纤纤,晏纤纤皱着眉让所有人都出去。不敢违抗,所有人噤声退了出去。

      木香关了门,想起晏纤纤今早吩咐让送去太极殿东西,她便拿起盒子朝太极殿去。

      正在忙公事的茝沅看到那盒子有些诧异,留下了东西他屏退了所有人视着盒子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了一阵,他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是放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拆开信封,素白的信纸只有两个娟秀的字,谢谢。

      茝沅那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待他在回神,耳边已经充斥着木香惊慌哭泣的声音,“皇后娘娘她……皇后娘娘她……”

      后头的话语茝沅已经听不清了,周围人都已乱了套,只有茝沅呆坐着依旧不动。

      “今日,是何年何日了?”

      “陛下,今天是永元十年三月八日了”

      “奥…已经十年了吗…”茝沅像是恍然,笔倒在了奏折上,他无力而空虚的靠在了垫上。

      西梁永元十年,天乐建平八年三月八日,西梁国母霁阳公主,脖带一瓷娃娃着绣满木槿的大红嫁衣,坠入湖底,殡天。天乐监国沈氏家主沈月华,于芷阳宫薨。次日,西梁皇帝茝沅,于永安殿,崩。

      毒药一点点在体内蔓延,依稀间茝沅似是看到了那个当年宝华山着着绿裳的清秀佳人,他盈盈的笑了。

      纤纤,我对你的爱纵使再不纯粹,可我也是爱你的。

      西梁永元十年三月十五日,皇帝皇后出殡,同年四月十日,宗族外姓王爷吴建登基。

      然吴建贪淫好色,忠良不辨。西梁在其带领之下渐渐走向衰败。

      建平八年五月初九,文帝追封沈监国为定安大将军,并向西梁要求归还霁阳公主遗体。西梁拒绝。

      建平八年十二月三日,摩擦不断地天乐西梁于嘉兴开战,西梁一路败退,终于,两年后,建平十一年六月二十三,西梁投降,同年七月初七,霁阳公主终于再度回到故乡。

      十月二十日,文帝下令特将沈氏家主定安大将军之墓迁入皇陵。迁墓之时众人发现,墓室中竟放置的是一副合葬棺椁。

      看到那双人棺晏亦安垂眼,吩咐起棺,所有人大吃一惊,但抵不住皇帝的坚持。

      棺材开启,定安大将军早已化为了白骨,然而那一身喜服与那一床婚被依旧是那样的鲜艳。

      晏亦安什么都没有解释,命人将霁阳公主的遗体与定安大将军的遗体合葬在一起。

      默默地唤了一句姑姑姑父,晏亦安抬手吩咐,命封棺入陵。

      至此,分离十三年之久的霁阳公主与沈将军,终于,再度重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