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忒浅》乔帆帆

54、第 54 章

　　沈冲从正德宫出来，正好与晏斯南打了个照面，二人闲扯几句就相互离开。他独步往出宫的方向行去。

　　三皇子，霁阳公主吗…沈冲回想。

　　清和喜爱霁阳公主，他一直都知道的，对此，他不置可否。

　　他与皇后娘娘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明了。屠谢家满门，沈冲从不后悔，于百姓，于国家，他问心无愧，只是…苦了清和了。

　　二十年前的旧事，一旦抖漏出来，不管霁阳清和感情在如何深厚，终归会成为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最后磨灭了他们的情意。

　　正逢国线不稳，邻边小国蠢蠢欲动。他便决定派清和去往前线。他沈家男儿，生，便该为守卫家国浴血沙场。他希望他儿能在军中好好打磨自己，褪去他身上还有着的稚气。更重要的，他希望清和能够好好的思考他的未来。

　　此去艰险，九死一生。夫人一直不同意清和去，但他儿果不孚他望。

　　战场瞬息万变，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纵使如此，他也必须让清和奔赴战场，那是他沈月华作为他沈家后人就该挑起的担子。而且，只有在生死中挣扎过，方能有大的成长。

　　若是他儿死在战场，那也是他沈家的荣耀。他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后悔，他只会接过旌旗，再度扛起他的责任。

　　若是他儿活着回来了，他想，就是他该退位的时候了。若是那时他儿仍心仪霁阳公主，他便豁下老脸为他争上一争。

　　不过皇后娘娘的释然，有些让他出乎预料却又感到情理之中。若是皇后娘娘愿意，他沈冲，绝不会活到现在。冲这一点，他似乎有些能够理解先帝皇上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冠绝天下拥有无双才情美貌的女人了。

　　倒是皇上赐婚来的突然，而清和据婚的强硬也让他为之侧目。

　　那日他去御书房与皇上论谈半日，最终他交了兵权，他儿出征。

　　而霁阳公主，皇上的意思便是看清和。

　　若是清和此次出征能扫平威胁天乐的隐患，那么，他凯旋归来之时，便是霁阳公主下嫁之时。若是他战死沙场，亦或达不到皇上的预期，霁阳公主，便送去西梁和亲以谋天乐二十年安稳。

　　往事从脑海中滑过，沈冲吐了一口浊气。

　　三皇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秉性他还是知道的，行刺皇上这种事，他断然不会做。太后吗？沈冲眯眼思索，而脚下的步子却突然转道。

　　先帝荒淫无度，死不足惜。当今圣上虽不比武帝那般开创太平盛世，但至少无大错，若由太后大皇子把持朝政，天乐，便真的要亡了。

　　沈冲身上的冷冽之意更重，衣袖一甩，他大步朝景阳宫迈去。

　　晏斯凯面色阴沉的回了府，刚到书房，得了消息的茝夏就赶了过来。

　　她步履匆匆而来，关了门她寻了个位坐下来。

　　“一个时辰前周蒙传信来了，怀王府那边没得手，宫水澜派人不分昼夜的把守各个角落，我们的人根本潜不进去，反倒赔了四人。”

　　晏斯凯的脸色更不好了。这个在京中沦为笑柄被歧视的女人居然还能有这头脑。

　　他此刻若是想定晏斯辰死罪证据有些勉强，所以他备了一些其他反叛的罪证准备藏于怀王府。至今他为什么不下令搜府便为了这个，没想到。

　　宫水澜吗…晏斯凯眼光中转过阴毒之色。

　　“对了，还有一事。”茝夏道，“那边来信了，他说愿意同你合作，但有个条件。”

　　看晏斯凯望向她，茝夏停顿片刻，神情晦涩不明。

　　“晏纤纤，不能动。”

　　阴暗的监牢靠着火把照亮，冷风呼呼的从窗洞吹进带来呼啸冷意。脚步声和着风声从台阶处传来，守大牢的看守谄媚的跟在来人身后。

　　晏斯凯低下头避过横梁朝最里的刑房走去，见大皇子来，牢头开了门。

　　“三弟，你就莫要苦撑了，早点交待也就能少受些罪。”

　　晏斯凯踏着步子进来，看着吊在十字木上囚衣渗血的晏斯辰神情高深莫测。

　　方会晏斯辰才缓缓抬头，目光放荡不羁，他勾唇一笑，带着眼睛与眉毛都亮了起来。若是不看他身上横七竖八的鞭痕，定会以为是哪个多情的公子哥。

　　“本王不知道的事，大皇子要本王交待什么？”

　　晏斯凯心头怫然，晏斯辰那张总是运筹帷幄的脸他不爽很久了。

　　他眼中不快之意积聚，看着晏斯辰，他冷声道，“怀王嘴硬也没关系，就算你不说，凭抓住的刺客是你的属下以及他人的指认，足够定你的罪了。”

　　晏斯辰眼眸下压低声笑了，眼睛一眨，他抬头，定定盯着晏斯凯。

　　“就算本王倒了，还有四皇子，怎么，大哥如此大度，背上杀轼手足之名，甘愿为四弟铺成道路。”

　　如此露骨的挑拨之意，晏斯凯神色都没有变一下，他端着手嘲讽的看着晏斯辰。

　　瞧他神态，镇定自若，胸有成竹。晏斯凯的眸子中的黑意一瞬间深了许多。他嘴角不留痕迹的上扬，果真如他所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晏斯凯看到晏斯辰就嫌厌。

　　吩咐了旁边人好好“伺候”怀王殿下，晏斯凯扭头就走。

　　怀王府我没有办法，不代表芷阳宫，卫京营没有办法。

　　九月二十五日早，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都察院奉命搜查芷阳宫与卫京营，竟在芷阳宫中搜出了皇庙与皇陵的地理军防布置图，而在卫京营怀王殿下的办公房里，找到了怀王殿下私通山贼指使其行凶谋害皇上的书信。

　　此事一出，大理寺与都察院立刻定罪晏斯辰与晏纤纤，请求处以死刑。而刑部，在以陈员外郎为首的带领下，对此事持怀疑态度，希望暂缓再调查。三部没能达成统一，一时僵持不下。

　　而另一方面，从芷阳宫中除去军防图，还翻到一些似是霁阳公主所写，咒骂太后越贵妃的纸信。

　　东西上交给了太后，太后看后雷霆大怒，当天中午，在经过百官讨论之后，晏纤纤被削去封号霁阳，赶出皇宫，幽闭于蝉房。而晏斯辰，削去爵位，暂押刑部大牢等待。

　　越贵妃听到晏简凝传来的消息，终于决定压下心中的不安，放手一搏。

　　军防图与山贼勾结的书信这两样证据足以判定晏斯辰有意谋反，就算最终死罪定不了，但流放西北是绝对跑不了。

　　晏斯辰一除，剩下的，便只有大皇子，以及那个还在至今还未清醒的人。

　　越贵妃的眼神渐渐变的锐利狠毒。

　　“荷叶！” 她叫道。

　　荷叶过来，越贵妃吩咐，“派人告诉四皇子，之前让他收集的东西是时候放出来了。”

　　荷叶福身快速去传话，而越贵妃盯着手上的茶杯，若有所思。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晏纤纤深刻的体会到了。

　　平日里那些对她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宫女太监，见她失了势，转眼就变了色。

　　一身极其粗糙的麻布裙扔给了她，晏纤纤被猛的一推，摔进了蝉房，麻布和着地把她身上划破了皮。

　　大门砰的一声被锁上，晏纤纤也不恼，躺在地上看了半响的天，很久幽幽一叹，方才起身。

　　她拍拍身上的灰，对划破的皮看了一眼也就不在管，扫了一眼家徒四壁萧瑟至极的蝉房，她唱着曲慢慢走去。

　　自陈洵在刺杀中身受重伤，禁军换人带领，她就知日后还得生变。

　　幸好她提前做了安排，把月华寄来的信藏了起来。

　　晏纤纤笑着，挽起衣袖似是闲庭漫步般转着。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婉转的小调从蝉房的上空飘出，门口守门的太监漏出了鄙夷的神情。

　　“一个失势的公主，有什么好嘚瑟的。”

　　正值下午，太监蹲在门口打盹，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醒了他们。

　　“你这个狗奴才，看个门都还要偷懒，皮痒了吗？”

　　太监被吼醒，一睁眼不知什么时候昭和公主来了，两人屁滚尿流的爬过来磕头。

　　今儿个晏简凝心情好，也不计较。

　　之桃也懂晏简凝的心思，吩咐小太监赶紧开门。

　　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去开门，晏简凝心情愉悦，眉花眼笑的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姐姐吗，本宫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正移椅子的晏纤纤手上动作停下来，她眯眼瞧去。

　　只见晏简凝上身着个金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领口缀着木槿花，纤细的腰用一条大红色的织锦束了起来，下身着个缕金挑线纱裙，整个人衬的艳丽高贵不已。

　　她款步姗姗带着得意之色朝晏纤纤而来，那眼上的眉毛，恨不得都要翘到天上去。

　　晏纤纤无奈摇头，知她会来，却没想这么迫不及待。

　　晏简凝来了，她一会肯定不会好过，晏纤纤也不动了，索性坐椅子上等她来。

　　看晏纤纤压根不理睬她自顾自坐下的样子，晏简凝肝火大旺，怒火中烧。

　　晏简凝咬牙切齿，之桃见状怒喊道，“大胆，你一个逆子，见到昭和公主还不跪下。”

　　此话一出，终于让晏纤纤抬头看向她们一眼。看到晏纤纤平静却深邃的眼神，不知为何，之桃感觉浑身一冷，她的话下意识的都小了一些。

　　晏简凝愤怫，她是来看晏纤纤笑话的，不是来看她趾高气昂的。想着，她怒着吩咐身后的随从把晏纤纤给摁住，三四个人七脚八手的扯着晏纤纤压在了晏简凝面前。

　　她半跪不跪悬在半空中，头发早已凌乱，脸上身上蹭的都是黑灰。

　　晏简凝满意的看着晏纤纤匍匐与她的脚下，只是，晏纤纤脸上毫无惊惧求饶之色，晏简凝心里很是不快。

　　她上前一步，挑起晏纤纤的脸，嘴唇翻起诮笑，晏纤纤被迫抬起头跟晏简凝嘲讽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带着风声回荡在晏纤纤的耳边，火辣辣的疼痛从她的右脸传来。

　　抬头，晏简凝小人得志的扬着手掌。

　　下一秒，又一巴掌。晏纤纤的头被扇向了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