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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BE番外 慎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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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起帆做了一整夜的噩梦,这一觉睡得比通宵还累。他从床上坐起来仰着头长长吐了口气,眼睛酸涩难忍。
昨晚的梦他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他惊醒前梦见的那条白色走廊。
又是那条医院的白色走廊。
杨起帆在床上发了半晌的呆,才起身去洗漱。
他还是住在原先与宋先生和女儿一起的那栋宅子。不过现在房子空空荡荡的,地板反射的光都透着冰凉。一看就是一个不好好生活的中年单身男人的家。
甜甜上了大学之后便住校了。
宋清平呢,已经不在了。心脏移植之后,他挺过了五年的危险期,却没挺过第十年。
又是一个工作日,虽然对于杨起帆来说每天都是工作日,不过周一总是比平日更忙一些。
他对着镜子给自己把领带打上,整理了身上的西装,把第一粒纽扣系好。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杨起帆冲他点点头,顺畅得把房门关上。
刚开始的那两年他关门时总会顿一下,像是忘了同谁告别。
二
“杨总,您的花。”助理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敲开了门,杨起帆在电脑前头都没抬,直接吩咐道,“你处置吧。”
助理领了指令,出门就扔在了保洁阿姨的垃圾车里,娇艳的玫瑰在黑色塑料袋里探出个头。
这花一直接连不断得来,杨起帆一开始不收,可助理小姐却敌不过送花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请求。
“杨总,要不咱收下吧……要不送花的也不好办。”助理小姐怯怯得请求道。
杨起帆从办公中分出两秒钟的空闲,回了声ok。
这显眼的花从前台到总裁办,来来往往两个月,公司里人人都知道了杨起帆的这位追求者。有人说肯定是学历高身材好的大美女,在公司呆得久一点的老员工猜测这位多半是个男人。
杨起帆最为亲近的手下们闻言摇摇头,开口时无奈,说,没戏。
‘没戏’先生在周三下午出现在杨起帆的公司,他理由正当,作为甲方,他是来谈生意的。
杨起帆派了副总过去和他对接,自己投身于一场又一场的会议中。从中午开到了晚上七点钟。
他拿着西装外套出了会议室,发现秘书小姐站在门口等他。
“杨总,陈总在小会议室等您,说合同的事儿要跟你亲自谈。”
杨起帆皱眉看了眼表,“等了多久了?”
“一下午了。我说您在开会,他说不让打扰您。”
杨起帆点头,把西装交于秘书,吩咐道,“材料给我准备一份送进来。”
“都给您备好了。”
杨起帆打开会议室的们,本来那个懒散得趴在桌子上的人一下子坐直了,脸颊被手表压出了印儿,但并不影响他的朝气和英俊。他看见杨起帆的那一刻眼睛立即亮了,脸上难掩笑意。
杨起帆因为疲惫,脸色算不上好,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一目三行得看修改过的合同。
陈潜,就是这个‘没戏’先生,在旁边轻言轻语道,“要不我明天再来一趟,你开了一下午的会了……”
他说着就有点心虚,毕竟这明明是杨起帆手下副总的活儿,他硬生生得加大了杨起帆的工作量。
过了几分钟,杨起帆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根签字笔,把合同和笔放在一起。
杨起帆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目光沉静,少见阳光的面容透着苍白,下颌有一层刚长出来的青茬。四十岁的男人了,累了一天后难掩疲倦和憔悴。
陈潜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他落笔签了字。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两人出了会议室,陈潜快步追上杨起帆,着急得问道。
杨起帆脚步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忙拿出手机。免打扰的手机上一连串的消息。都是甜甜发来的。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小杨叔叔,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失陪……”杨起帆撂下一句话,毫无风度得狂奔着跑了。
三
杨起帆带着女儿吃饱喝足,把车停在了饭店,准备散着步把甜甜送回学校。
甜甜高挑漂亮,梳着高高的马尾。杨起帆穿着白色的衬衫,挽着袖口,年长却英俊。
两人走在街上十分打眼,却谁都猜不到他俩真正的联系,是那个多年前故去的人。
甜甜抱着一杯奶茶,喝得开心时会眯起眼睛,那一瞬间眉眼像极了早上初醒时的宋清平。
“叔,玫瑰花还收着呢?”
杨起帆无奈,“谁天天这么闲,跟你通风报信。”
甜甜摆摆手,“这你别管,我有线人。”
杨起帆淡淡一笑,不再答话。
甜甜笑容淡了,她脚步慢下来,拽了拽杨起帆的袖子。
“小杨叔叔,”她纤细的手指指着前面的路,“move on.”
她抬头看杨起帆,眼睛里是不忍和关切,“我是最不愿意说这句话的人,但是……”
“把我爸忘了,开始新的生活吧。”
三
杨起澜养了只斗牛犬,周末的时候和杨起帆两人带着一只傻胖的狗,慢悠悠得在小区里散步。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杨起澜还是娇气得带着遮阳帽,皮肤细嫩得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杨起帆这几年熬得鬓角都白了。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年长的那个。
“陈家老三还追着你呢?”杨起澜牵着狗,漫不经心道。
杨起帆恩了一声。
“这都三个月了吧。”杨起澜像是没看出弟弟的敷衍,继续念叨着。
“这么闲还有空八卦,”杨起帆不耐烦得挑着眉梢,“不如去公司帮我。”
杨起澜撇撇嘴,“这可不是我特意去打听,圈子里都传遍了。打麻将一桌四个,三个都知道这事儿……”
“***闲得蛋/疼。”杨起帆咒骂了一句,眉心打了个死结。
到了晚上睡觉时间,杨起澜百无聊赖得跟着弟弟进了洗手间,看他刷牙洗漱。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跟陈潜真没戏?”
杨起帆没理他。
“你也不能记那个谁一辈子啊……”
杨起帆身子一顿,他吐出嘴里的牙膏泡沫,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用力得发颤。
“我记他一辈子怎么了?”
杨起帆抬头,在镜子里对上哥哥的目光。他眼睛血红,眼神暴怒又绝望。僵硬的站姿像是坚不可摧的石柱,又像下一秒就会崩溃痛哭的孩子。
“我守他一辈子,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四
杨起帆把陈潜约了出来,时间地点都是陈潜定的,杨起帆下了班准时赴约。
陈潜今天是可以打扮过了,撩起的额发很有型,天蓝色的条纹衬衫把他显得更年轻了。
菜上来时,杨起帆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我爱人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岁数。”
陈潜夹着的糖醋小排咚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他比我年长,所以总是在方方面面关照我,包容我。”杨起帆笑,面色柔软,“我跟他都吵不起来架,为数不多的那几次都是他先妥协。”
“我跟他提起过一次,说最想跟心爱的人去海岛度假。他就买好了机票,订了行程。他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回来之后生了很久的病。”
“他最后一次住院,我着急上火得牙龈发炎,什么都吃不下。他有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告诉我床头柜里面有两个桃子,已经放软了,是给我留的。”
杨起帆手扶在酒杯上,拿起啄了一口。他笑着说,却不及防得流了满脸的泪。
杨起帆对陈潜说,他用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给他留的。你要是进来了,就会把他挤走。”
“我舍不得。”
五
宋清平原先的确是想让杨起帆记他一辈子。不过到最后,他自己先反悔了。
他在病逝前曾经有过几日短暂的清醒,亲近的朋友和家人都来看他。他插着胃管,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将目光温柔得停留在每个人的身上。
杨起帆和甜甜起身送客,到电梯口的时候,杨起帆跟大家交代了宋清平的情况。
“大夫问如果肝昏迷了还抢不抢救,我们来统一下意见。”他站得笔直,一手揽着低头抽泣的甜甜,“我的意见是……就不抢救了,别让他受罪了。”
他话说出口了,大家才敢应声,说是同意,让病人少受点罪吧。
杨起帆点头,他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得消瘦下来,原来合身的短袖,现在都显得过分宽大了。
“他太辛苦了,”杨起帆说这话时嘴唇都在颤抖,他勉强抿出来个笑,没有流泪,“就不留他了。”
把人送上电梯之后,甜甜问他要了包纸巾,去卫生间洗脸。杨起帆自己顺着走廊回到宋清平的病房,医院的墙壁雪白,被冷光灯一照白得发蓝。
这就是之后他常在梦里梦到的那条走廊。
他打开门,宋清平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然后朝他颤抖得伸出手。
“起帆……”杨起帆忙走过去,半跪在地上,听他细弱的声音。
“甜甜不在……我有些话对你说。” 宋清平慢慢得眨着眼睛,他冰冷的手握着杨起帆的手掌,使不上一点力气。
杨起帆因为他会说些公司或者财产上的事情,却没料到宋清平说的第一句便是,
“你之前说过,要爱我一辈子……这个我不同意。”宋清平声音轻而缓,他勉强抬起手摩挲着爱人的脸颊,“你日子还长着,我想你学会去爱别人……”
杨起帆忍了好久的泪,瞬间落下了,如同坏掉的水龙头。他把脸埋在爱人的枕边,哭得颤抖。
“别记我一辈子了……我不忍心……”
“我想要你快乐……”
六
和陈潜摊牌之后的那天晚上,杨起帆又梦见了那条医院的走廊。
不过不同的是,他看到了一扇门。
他推开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