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白莲之莲，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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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
门从里侧拉开。
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色，乌云压顶，狂风大作，有暴雨欲来之势。
玉墨手里拿着把伞，已在门外等待多时。往日提到“沈玉公子”帝君总是心急，今日却不知为何耽搁了这么许久。等人开了门，忙焦急地上前，道：
“帝君，沈玉公子他……”
话未说完，抬头看到白熠的脸就一下呆住，满眼的诧异，跟见了鬼一样。但他犹犹豫豫，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多嘴，只管垂了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恭敬地将伞递上：
“帝君，要下雨了，伞您拿着。”
白熠没正眼看他就接了伞，因此没发现他表情的异样。走下台阶，发现身后没人跟上，一顿，回头见玉墨正伸着脑袋好奇地往里屋瞧。隔着烟纱的屏风，影影绰绰的，能看到落星辰蜷缩在床上熟睡，便轻咳一声，唤回玉墨的注意，说：
“谨言清君体性属火，素来畏寒，近日天凉，你去库房领些暖香在他屋里点上。”
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说是关心……好像又有点牵强，玉墨琢磨不透。
可是白熠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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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清风小榭不久，果真就下雨了。
这雨来的汹涌且毫无征兆，明明不久前还霞光万丈一片华彩。幻池的银莲花开万年，长盛不衰，却被狂风骤雨摧残了花苞，假山上的玉竹也折断不少。
人心似也被这阴郁的天色堵着，痛意沉闷。
尽管打了伞，白熠的一身玄衣仍被淋湿大半，不过由于本身颜色就重，倒是看不出水迹。唯恐自己一身湿寒沾了孱弱的沈玉，到了辰光殿之后，白熠先没进去，愣是在门外的走廊上站着，直到把衣服烘干。
主殿是他的寝殿，旁边另有一间耳室留给沈玉，仅一墙之隔，方便他随时顾看。
白熠进去时，两名婢女正在服侍沈玉用药。
紫衣的叫紫儿，绿衣的叫翠儿，是一对儿孪生姐妹。
“帝君。”
听到白熠的脚步，纷纷低着头行礼。她俩是随沈玉一起从下界来的，生的娇俏可爱，眼神却总是怯弱。因为出身微贱，在天界从来不敢抬头看人。白熠纠正了她二人多次，终究无果，也只好由她们去。
“你二人先去外面候着，有事本帝自会传唤。”白熠淡淡道。
“是。”
紫儿把药碗搁在床头的矮几上，拉着翠儿一同出去了。
白熠目光一扫，昨日施救时慌乱中制造出的满室狼藉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了，简洁的陈设，点着安神的熏香，床边摆着的那架乌木轮椅上铺着厚厚的白虎皮褥子，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他差点儿就永远失去了沈玉。
想到这儿，白熠仍心有余悸。
好在这时沈玉安静地躺在床上，气息虽然依旧虚弱，脸上却总归有了些血色。很难想象，芝兰玉树的明媚少年，身体却病重到如一截枯朽的腐木，只需要一缕最细微不过的风雨摧残，就能化成粉末，烟消云散。
“帝君，是你吗……”
沈玉虚弱地说，有纱帘挡着，从他的角度不便直接看到白熠。
听到这小小的声音，白熠赶忙收拾好情绪，故作轻松道：“是我，我来看你。”
说着，掀开隔帘走了进去，似怕惊到沈玉，连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温声说：“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好多了。”
沈玉笑了笑，吃力地转过头，想看白熠：“我听外面……是下雨了吗？”
“是，下雨了。”
白熠说，看沈玉笑，便也扯了扯嘴角，却因他的病情忧心忡忡。
沈玉空茫的眼神露出一丝向往，说：“真想出去看看啊，可我这身子……有多久没出过这间屋子，没看过雨景了……”
“……”
白熠心中酸涩，攥了攥手指，说：“我答应你，等你身子好些，就带你去，无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呵——”
沈玉笑着摇了摇头。
白熠在床边坐下，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他坐起，温声哄着：“来，用药，用了药，病才能好。”
“嗯。”
沈玉听话地应着，未束的长发垂在脸侧，低眉顺目，无辜得像一只幼猫。只是看见送到嘴边的竹勺里盛着的是一匙殷红腥涩的液体，稍一迟疑，道：
“今日这药……似与往日不同？”
白熠一顿，自然地道：“新添了一味药引。”
沈玉不再怀疑，也不喊苦，一口含了，只是不经意抬眼，目光落在白熠脸上，就这么面对面的，他微微一怔。
白熠为他擦去嘴角的一点药渍，说：“怎么不接着喝了，嫌药太腥？”
沈玉说：“帝君你……怎么哭了？”
轻轻的语气，带着一丝怀疑。
“嗯？”
白熠笑，明显也是不信的。可沈玉不语，只盯着他看，认真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不想竟摸到一手的湿凉，心中亦是一怔，但仍是说：
“这是雨水。”
“……”沈玉沉默地望着他，若非正有大颗大颗晶莹的液体从他眼眶溢出，沈玉倒宁愿相信如他所言。
可这泪珠一滴一滴，在擦去之后，再次顺着脸庞滚落。
落在玄色衣襟的，会消失不见，落在手背上的，却像一粒火星，烫得白熠指尖发颤。望着落在手背的眼泪，他终于无言否认，笑意一点点凝固——
龙本无泪。
龙的眼泪乃心血所化，只有伤心到极点，才会落泪，一颗一颗，来得比任何人都大，都汹涌。
而龙一哭，就要下雨。
回想在他来此之前，已然风骤雨急，电闪雷鸣。他撑着伞匆匆走了一路，泪亦不知不觉洒了一路。
“帝君你……因何难过？”
沈玉望着他泛红的眼眶，语气依旧是轻轻的，他看清了，对方眼底满到快要溢出的悲伤。
“我没有。”
白熠却在否认，沈玉的发问让他心慌。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甚至从始至终都未觉出一丝难过。可在读那封写给“阿珩”的信时，却又真真实实感到心底有一个地方，似被人狠狠敲掉一角，空落落的，无法弥补。
看他愁苦，沈玉满眼心疼，捧着他的脸说：“别难过，帝君你别难过——咳，咳——”
一急之下，心血上涌，就咳出一口血来。
“玉儿！”
白熠瞳孔一震。
沈玉抹去血迹，轻轻摆手，笑：“没事，我……咳，我真的感觉睡了一觉，好多了……”
白熠愧疚自己害沈玉激动吐血，抱住他，深情地说：“我最乐意见到的事就是你活蹦乱跳，你若想让我不难过，就赶快把身子养好。”
“呵——”
沈玉低笑，靠在白熠怀中，无比怅然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沈玉命短，注定只能是帝君无尽寿数中的匆匆过客。”
白熠一僵，说：“别胡思乱想。”
沈玉笑了笑，说：“有时，我真羡慕谨言清君。”
白熠闻言一怔，把被角往上扯了扯，说：“你羡慕他干什么？”
沈玉张着双小鹿般湿润的黑眸，失神地说：“谨言君生来尊贵，应有尽有，诸神如众星捧月般捧着他，就连帝君……与他也是几万年的至交好友。哪里像我，拼尽全力，只为了活着。而现在……就连活着，竟也是奢望……”
“玉儿……”
白熠听着，心都快揪成了一团。
沈玉说不到几句就累了，停下来微微喘息，对他一笑：“阿娘活着的时候，常对我说，说我们做奴的，生来低贱，供人驱使，是生是死，皆身不由己……可即使这样，也要活着，因为死在泥潭里，比泥更贱。
“而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抬头看向白熠，眼泪在眼眶打转，脆弱无辜的模样一下就击中了白熠的心。
白熠不是不清楚沈玉的身世，当初他就是从万奴场上将沈玉救下的。数万名奴隶在场上角逐斗殴，拼命厮杀，供看台上的贵族消遣取乐。直到仅剩一名生者时，紧锁的石门才会打开，胜利者踏着尸山血海走出，获得奖赏，消除奴籍。
而沈玉，就是那无数倒下的牺牲者之一。
白熠从死人堆里抱起他时，他根基全毁，经脉尽碎，已经奄奄一息。
饶是来到天界的这许多年，任白熠遍寻名医，不惜消耗自身修为替他续命，仍是不见好转。
也正因为此，才更让白熠悔不欲生——
若能早一日，一时，一刻，遇见沈玉，将他救下，事情就不会如此。
“所以帝君，我不想死，玉儿还不想死……”
沈玉抓住白熠的手背，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搁在以前就罢了，玉儿孤苦伶仃，了无牵挂。可是如今，如今沈玉耗尽一生气运才遇到帝君，疼我，怜我，而我却不能回报分毫。我不想死，帝君，若是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
“！”
白熠本就自责，又怎经得住他的哭求。他脆弱，美好，就像一只掉出巢穴的雏鸟，如今暴雨来临，自己不张开羽翼护住他，又有谁能来护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白熠收紧手臂，抱着他说，眼神里终于坚定了什么，缓缓道：“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不必羡慕任何人，包括……落星辰。”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白莲之莲，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