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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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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憎恨爱情,那种东西太虚无,也太飘渺,不大适合我这种过于现实的人。不太愿意承认的是我内心对它仍会存有一丝的渴念。依稀记得很早的时候,有个算命的先生说我犯桃花,命不大好,亲情寥寥,也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可是,迷信这种东西,Who knows?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没考上大学,便留在家里蹲大学。奶奶似乎很介怀我的高考失败,因为她以为我可以像我那个挨千刀的老爹一样高居榜首。很可惜,物极必反。因为她儿子太过聪明,他的女儿便成了一个难以成功的负数。她哭着求我去复读,我死活不肯。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挺有名气的小太妹了,杭州的各个学校里都有我的哥们儿,谁都不敢动我。于是我想,我应该不需要上什么鸟大学,反正现在很多高材生都只能选择研究生这一条死胡同,也不能赚什么钱。我又不喜欢读书,干嘛浪费感情再去上那该死的锁了我十几年的象牙塔。
但命运这个东西很奇怪,当你强硬着想要去改变它的时候,它突然就给你来个下马威,让你无所适从。高考后的那个农历十月,那个养了我二十年,一直跟我相依为命,死乞白赖地求我去上学的老女人突然撇下我一个人走了。死亡证明上写着死因,是脑溢血。那个时候我蒙了,只是趴在她身上,哭得天昏地暗,没日没夜。那些兄弟们一个个来看我,却都只是站在一边讪笑,说:“翘,你不是天天咒她死吗?她死了就没人唠叨了,还不爽?”我咆哮着将他们赶走,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一群只知道幸灾乐祸的生物,他们除了干架,挑战别人的道德底线还会什么?这群动不动就说要砍你全家的疯子!
那个时候我很无助,却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唐铭。我开始倾情于写作,写了很多片断,只是小说而已。我学着抽烟,渐渐成瘾,像一个中年男人般地装抑郁。唐铭来的时候看见我抽,总是不劝,可每次都会将我的烟悄悄藏起来,我却总能找到。
唐铭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小竹马,他住在我家隔壁,确切地说是奶奶家隔壁。他比我大两岁,却像一个大我很多的老男人一样,总是爱照顾人。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笔财富,也是从他手上转接而来的。那是奶奶的头七,我坐在午后的阳光里,脸色不大好看。那个老女人,我虽然总嫌她烦,却确是很依恋她的。从小到大,也只有她,始终对我不离不弃。也只有她,肯无怨无悔地养育我二十年。
“晒太阳?”唐铭轻轻搬过凳子坐在我身边,笑着挠我的头,“这几天没怎么睡,脸色黑了不少。”
“走开,没什么事别来烦我!小姐我正不爽,没了老女人我正发愁没人撒气呢!”我火气很大,一把推开他的手,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来叼上。
“呦!大小姐生气啦?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他挑逗着将头探过来,我低头对上他的眼眸,看到了些许的心疼,便有些烦躁地别过脸去,点上烟,抽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鸟屎的屁事就快说吧,别拐弯抹角。”他笑着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递到我的眼前,忽然声音变得很重:“喏,她给你留了很多东西,都是你爸这些年给她的。她常跟我妈说不舍得用,存着给你……”
我看着那上面的财产继承书,继承人的地方写着我的名字,突然鼻子一酸,身边的酸碱度骤然下降,夹着烟蒂的手指有些发抖。猛吸了一口,却卡在喉咙,呛得我直咳嗽。“这……咳咳……这该死的烟……咳咳……眼泪都咳出来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按住我的头缓缓推入怀中,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蓦地放声恸哭起来。
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给我借肚子的那个女人为了那所谓的什么真爱跟情夫跑了,父亲为了恨将我狠心地抛在了孤儿院,若不是这老女人我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亲情。这么多年,她藏着我养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的怨气,却仍是对我这么好。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只会自以为是而已。
过完年,我结束了我的自驾游,骑着我那可怜的小破自行车回了杭州。奶奶给我在西湖边留了一间别墅,是她用我那没心肝的老爹给她的养老费买的。她刚去世的时候他曾来找过我,说对不起我,想将我带到美国,尽一份责任继续抚养。我没有正眼瞧他,余光里他的身影让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可是我对他的一切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接受他的道歉。铭的妈妈过来帮他劝话的时候提到他再婚之后没有再生孩子,只有我一个宝贝女儿,手头上有一份很大的资产和价值上亿的公司,希望我能够看在奶奶的份上接受他。其实我常常在报纸上看到他,因为奶奶常常指着他的照片跟我说,这是那个很爱你的爸爸。可她越是强调那个爱我,我便越讨厌他一分。我想我应该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坏人,我毫无留恋地赶走了他。我告诉自己只是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不想再对一个人将感情弄得那么纠结。我只有一个亲人,我也只有一份亲情,一份眼泪,难再分享给别人。后来他便回了美国,似乎很是落魄。走的时候他告诉铭说如果我肯回去,他随时欢迎。在铭的无数个夜晚的思想工作的压力下,也为了让我那个罗嗦的老女人在天堂过得安心,我只能选择从□□漂白回到白道,过着招摇撞骗自由作家的生活。然而我还要生存,奶奶给我留下的存款不多,铭说坐吃山空之后便会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我就将别墅的一楼进行了装修,开了家咖啡厅,自己住在二楼。
“开业大吉啊翘!”铭笑着一如既往地伸手来挠我的头,却被我一把抓住,正色道:“刚做的头发,别碰它。不知道以后生意怎么样……我只也能这样活着了。”
“没事,倒闭了我养你。”铭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过来拧我的耳朵。我一惊,故作生气地跳着拍打他的后脑勺。“喂!这样打会笨耶!”
正闹得欢的时候,突然在咖啡厅前停下一辆车来,满车的花篮,全写着“恭祝set aside café开业大吉”。“大小姐你这唱得又是哪出?”铭擒住我的手腕反抱住我好奇地问道。我哪里晓得,也许我该是比他更不解的。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说我要开这间咖啡厅,除了铭。我还从奶奶的那个小院里搬出来,就算是以前的那群狐朋狗友应该都找不到我了。排除了所有的人头之后,我斜睨着身后的铭,一副“非你莫属”的样子调侃道:“小哥才是在唱哪出,贼喊捉贼么?”“我可没有这么恶俗,给你送花篮?你想得也太美了!”铭缓缓松开我,双手抱胸看着玻璃门外忙活的搬送工人,一脸的漫不经心。
“我说师傅,这花篮是谁送的呀?”我探出头去礼貌地问道,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刚刚踏上社会的自己,感觉像那天上的白云,永远看不见乌云的驱赶有多么恐怖,只是向往某地的一片晴朗。
“我们只是个拿工钱的,哪里知道老板的事。”工人们笑着,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看来有个神秘人士暗恋我们家廖大小姐哦!”铭不怀好意地将头压在我的肩膀,尖翘的下巴硌得我直痒痒。“哪儿凉快闪哪儿去,我可没有招惹这么俗的公子哥!都什么年代了,还送花……那么有钱,怎么不顺便给我的店送台咖啡机?!”我回身坐在吧台,端了杯黑咖啡往嘴里灌。
但事实证明,我确实招惹了那么一个俗里花哨的花花公子。那是在我过年一个人出去旅游的时候碰上的一个男人。可我似乎没有想起他来,因为那段时间我的脑子好像不大好使,似是得了健忘症,总是会没来由地忘记很多事情。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从小到大,我跟唐铭闹惯了,虽然很是小太,却很神奇地没有早恋。因为那个女人让我极度地憎恨爱情。我甚至厌恶男人像看女人一样地看着我。那让我觉得恶心。
Set aside刚开业的时候来了很多外国人,因为距离西湖近。他们似乎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让懒洋洋的阳光晒着,然后点一杯咖啡,坐着,胡侃一通。说些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除了日常的一些简单问话,我在学校学的那些不标准的英式英语早就在毕业的时候还给我那唠叨不堪的英语大叔了。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set aside里忙,才学了一个来月煮咖啡的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铭有时候也会来,却只能帮我应付那些外国人的菜单,跟他们做一些交流。再后来的那个夏初,他去了法国进修料理,无奈之下我便请了一个男服务员。他看上去是那种笨笨的老实人,偶尔我也会调侃他几句,他总是会低头脸红很久,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铭在电话里说我这人太会祸害人家小男生,应该拖出去于café门前斩首示众。我只是笑,却没有回击。
谁能料到,一向标榜自己要进尼姑庵的那个我,一向以移花宫宫主头衔自居的那个我,一向不把男人当成雄性动物的那个我,在没有铭的那个三年,竟然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