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梦》爱兰醉

19、拾扒·满溢

　　在2017年的年底，恒新制药正式在海原市成立。公司的面积不大，员工也不多，但是蒋悦承依然感到满满的成就感。
　　这正是充满希望的时候。
　　当肖矢晗敲门走进办公室时，蒋悦承还在埋头写着什么。望见昔年故人，蒋悦承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
　　“兄弟你又像以前一样，会笑了。”肖矢晗打趣着，两人匆匆抱了一下肩膀。
　　“肖总比从前更加意气风发了，不愧是地产大亨。”蒋悦承打量着他道，“听说你这两天刚进了集团董事会，恭喜恭喜！”
　　“哪里，这没什么恭喜的，毕竟说出去都认为是家里安排好的罢了。”
　　“看你这心情似乎，不太好？”蒋悦承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肖矢晗抱起手臂，抬眼看着蒋悦承，“我又快分手了，而且还是被对方冷暴力。”
　　蒋悦承一脸的惊讶，憋不住笑了出来，“那个叫什么，唐，的女同学这么刚烈的吗？”
　　肖矢晗撇过头去摆摆手，“算了别提了。”
　　“我看，你也没多喜欢人家。”蒋悦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失落不过是人姑娘想主动离开你而已。”
　　“我为了她还跟我姐和谢歆然她们冷战了呢，没想到要这样收场。”
　　“好好好，我们不聊女人了。”蒋悦承的笑容依然止不住，“来给老兄传授一下生意经呗。”
　　二人在办公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时而爆发出笑声，对彼此来说，都是久违的好时光。
　　忽然，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冒出来。
　　“蒋悦承——”女孩敲敲门，诧异地看着坐在办公桌上相谈甚欢的二人。
　　“哎，洪琳，你怎么来了。”蒋悦承笑着回到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衬衫。
　　肖矢晗迟钝地从桌上下来，盯着眼前的姑娘，耳朵烧得通红。而洪琳似乎没有认出来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谁，“你有客人是吗，那我在外面等一下。”
　　“不用不用。”蒋悦承指了指肖矢晗，“这是咱们同班过的肖矢晗，你还记得吗？”
　　洪琳张嘴，呆了一会儿，然后惊呼，“噢！我想起来了，是你呀。”
　　“好久不见啊，洪琳。”镇定之下，肖矢晗依旧能感受到发烫的耳朵，“我还记得，从前化学课作业多亏了你我才能按时完成。”
　　洪琳有些腼腆地笑了，“这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你以前有个文科班的好朋友，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唐什么的。”蒋悦承无视着旁边瞪着他的眼神，继续说道，“你还和她联系吗？”
　　“你说唐雪穗啊。”洪琳的眼睛垂下来，“上大学后就不联系了呢。”
　　肖矢晗似乎是松了口气，对蒋悦承撇了撇嘴。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蒋悦承恢复了正经的表情。
　　洪琳有些欲言又止，肖矢晗见状便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回头我加你微信。”
　　蒋悦承看看走远的肖矢晗，又看看眼前的洪琳，然后勾了勾嘴角，“还是白月光最难忘啊。”
　　“什么？”洪琳回过头来。
　　“没什么。”蒋悦承咳嗽了一声，“你现在可以说了。”
　　“你还记得……林嘉薇吗？”
　　蒋悦承的笑容淡了些，“记得，怎么了？”
　　“她……现在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洪琳不敢看蒋悦承的眼睛，“快要把她压垮了的困难。”
　　“她遇到困难，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这是你的责任，而是作为同窗三年的同学，她现在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洪琳有些紧张，“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到底能力有限，但想尽全力帮她渡过难关。”
　　“她到底怎么了？”
　　“她，家里遇到很大的变故。她父亲年前就去世了，母亲出了车祸在医院，而林嘉薇她为了凑钱，去……”洪琳停顿了下，“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蒋悦承先是低头沉默，接着挑了挑眉，“她遭遇了这么多不幸，我很抱歉。但其他的，我除了出于同学情分捐点钱，也做不了别的。”
　　洪琳听闻，点点头道：“希望你可以在资金上支援她一些，或者是联系一些做生意的老同学，看有没有人愿意多帮她一些……”她看着蒋悦承的眼睛，声音小了下去。
　　“不是，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说要捐点钱。”蒋悦承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你和她有多深的情分，何必这么为她求人？”
　　“我还是觉得自己对她有亏欠，也想让她好好活着。”洪琳喃喃着，不敢抬头，“我知道你和她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可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能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了。”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义务去拯救她。”蒋悦承的眼神那样陌生，“公司才刚刚起步，各方面都有困难压着，日子也是紧巴巴地过。我母亲的眼睛坏了，到现在还不舍得去做手术，就在家里慢慢熬着，你觉得，我还有钱去做慈善吗？”
　　“抱歉，真的抱歉。”洪琳的脸颊通红，“我并没有想道德绑架你或者强迫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现在知道了你的情况，我不会再提这个了，请你体谅一下。抱歉。”
　　“我知道你的善良，洪琳。”蒋悦承的表情放松下来，“可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工作了之后或许会体会到这其中的不易。人生就是这样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我们都没强大到可以去拯救别人的程度。”
　　洪琳舒了一口气，“今天我来说这事确实是我冲动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有怪你，只是不会再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我明白了。”洪琳微微鞠了一躬，“那我先走了，你忙吧，再见。”
　　蒋悦承点了点头，目送老同学的离开。
　　到底，他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口还是疼了一下。
　　但他早已发誓，永不回头。

　　离开写字楼之后，洪琳快步走在路边，鼻子一酸，眼眶就湿润了。她的包里揣着工资卡，里面有这个月新发的工资。自几个月前起，除去必要的开支，她都会把剩下的大部分钱转给林嘉薇——
　　即使林嘉薇并不领情。
　　洪琳打开微信想要给林嘉薇转钱，却发现她被对方拉黑了。拉黑前，林嘉薇还有留言：“留着你可贵的善心吧，我不需要你这样零钱，他们根本对我没有帮助，还让我背上了人情负担。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但是抱歉，我们不要再有交集了。”
　　姑娘懊恼地垂下拿手机的手臂，站在街口。
　　她只是想要做个好人，最后却成了狼狈不堪的小人。
　　这实在是太委屈。

　　自多年后洪琳再次提起林嘉薇后，蒋悦承倒是不自觉地常常想起这位特别的故人。他自以为已经完整忘却了她，却再次于午夜梦回中看到那姣好的面容，依旧是十几岁的青涩模样。
　　即使是那样决绝地拒绝资助，他到底还是慢慢心软了。在某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翻身下床，拔掉充电线，拿起手机打给了新聘的助理。
　　“……你帮我了解一下她家里的情况，把医院缴费的账户也查清楚，明晚之前给我答复。”
　　他挂掉电话，重新躺倒在床上，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下午，当洪琳刚结束午休，整理办公桌时，手机却忽然响了。
　　蒋悦承。洪琳看着来电显示，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了？”洪琳问道。
　　“嗯，你现在还在和林嘉薇联系吗？”蒋悦承的语调有些奇怪。
　　洪琳迟疑了一下，“最近不联系了。”
　　“那好，以后你也别和她联系了……”
　　“为什么？”洪琳追问。
　　“她有传染病，你不要接触她。”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洪琳有些着急。
　　“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洪琳隐隐有些不安，“你知道什么了？”
　　“你知道她在外面……做皮肉生意吗？”
　　“我知道。”洪琳压低声音，“终究是我没用，拦不住她。”
　　“那你知道她吸毒吗？”
　　洪琳呆呆地举着手机，屏住了呼吸。
　　“我打听到的情况是，前天她被抓了进去，涉嫌吸毒贩毒，而且疑似感染艾滋。”蒋悦承的声音有些冰冷，“我万万想不到，她会堕落至此。”
　　洪琳颤抖着开口，“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
　　“所以你赶紧抽身，别让她有机会拖你下水。”
　　“我一时还是接受不了，她那么骄傲，那么清高，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当她选择走上那条不归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蒋悦承的声音毫无感情，“你永远不能拯救她了，让我们都忘了她吧，从前的林嘉薇，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我很抱歉，我的初衷只是想帮她一次，也算是救赎我自己。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超出我的意料。”
　　“好好生活吧，你还有大把的好时光。”蒋悦承缓和了许多，“别再把精力放在那些没意义的人和事上面，你会变成更好的你，那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救赎。”
　　阳光洒在窗台边的绿植叶片上，外面银杏树映出金色的斑驳光影。
　　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