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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稷下学宫 ...


  •   我甚少和宫里的皇兄皇姐们相处过,就连每日固有的晨昏定省也因为先皇后娘娘的去世而被父皇撤了,我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自然皇兄皇姐们甚少来关注我,更别提妃嫔娘娘们用来打通关系的大小花会、茶会,这都与我无关。平日里,唯有大皇兄顾及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兄妹之情,偶尔抽空来看一看我,或是安排人来送些东西,叫我还能察觉到自个儿在高墙之中,还是有亲人的。当然,我并不是一年四季都不与兄弟姊妹们见面,遇上重大节日,皇家自然要举办宫宴,邀请在四方镇守的天潢贵胄与达官显贵们共同进宫一聚,这个时候,就连辛者库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能得到些许奖赏,自然会有人记起棠梨宫里还有位十三公主须得赴宴,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天子家属齐聚一堂。这样的日子,于我而言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差,因为宫宴举办不是小事儿,与其作弄一个没名气的公主,远远不如在圣上面前露个脸来的划算,纵然有人实在是不喜我,硬要做什么,碍于这个日子也不过是些小动作,与我平日里经受的,着实算不上什么。但是去稷下不同,学宫里没有圣上,只有讲师和贵子,而我这个不怎么贵的贵子,必然是格格不入的。

      有两种人会成为众矢之的,一种是太过优秀以至于无法同大部分人一样,一种是太过差劲着实无法与大部分人一样。我这次依旧是后者。

      “你来了?”三皇姐正揪着狼毫笔上剩下的几根着实可怜的狼毫斜睨着我,懒懒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谁呢。”

      三皇姐的模样肖母,美艳动人,单是看着这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她,便能大致明白为何田皇贵妃能够盛宠不衰多年——着实是个罕见的美人儿,有皮,有骨,亦有魂。

      这是形容皇贵妃,三皇姐另当别论。

      但是她也是夺目的,一个打哈欠的动作,实在是称不上什么文雅,偏偏她做起来就是懒散中带着些勾人,叫人看着心痒痒。

      旁边的四皇姐颇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若说三皇姐如同她的母妃般,是耀眼夺目的芍药,那四皇姐便如同她的母妃端贵妃一样,清雅端庄,气质卓然。

      四皇姐的模样是七位公主中像父皇的一个,生来便是正气凌然的样子,模样端正大气,五官挑不出任何错处,虽然不及三皇姐的精致,但是气质像极了她的母妃,书香卷气,清冷沉稳,叫人看着她生不出半分杂念,都是敬而向往的心思。

      这样的四皇姐瞧不上那样的三皇姐,那样的三皇姐也看不惯这样的四皇姐,她们两个针尖对麦芒,相逢起来伤到的永远都不是自己,而是在旁边的人。

      譬如我。

      “一个两个都来学宫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真想要当朝入宰么?”

      三皇姐和四皇姐都是既有宠爱又有身份的公主,我只得假装听不到,在后面坐下。

      四皇姐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悠悠然开口:“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三皇姐愣了愣,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回击。我坐在后面,看着四皇姐的背影,对她的敬佩不由又上了一个台阶——能将骂人说得如此文雅有深度,且叫对方无言以对者,舍我四皇姐其谁,着实厉害,厉害。

      太傅是和皇子们一同进来的。和公主们不同,皇子与母妃住一起,自入学起便一同住在毓庆宫,当皇子及冠,不是太子便会赐下封地,然后搬出东宫,前往封地,以封地之名为王,而被封为太子的皇子,便会搬入重华宫。重华宫位于皇宫东部,故也用东宫来代称太子。太子立下,便会和其他皇子区别开来,不仅是搬宫这么简单,就连上课也是要重新配置,万事以锤炼太子为目的。

      公主的学习不似皇子,有许多课不需要听,譬如军事、政治一类,公主们只需要跟着皇子们一同上六艺即可,目的是为了修身养性,至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焚香做茶,这也是要学的,但稷下学宫不教这些,都是由分配在各宫的教养嬷嬷日夜陪着公主教学。一般当公主年满十岁时,就要开始学习这些,而当公主及笄,就不再和皇子们一同学习,令开设女学课,为公主们未来出嫁做准备。当然,及冠的皇子、陪读贵子们也不会和公主们在一个教室,男女有别,虽然兄弟姊妹之间不必如此拘束,但是几乎每位皇子公主身边都有一两个陪读的贵子、贵女,若是陪读的人出了什么事,相当于这位被陪读的皇子公主出了事,不可忽视——也就是说,唯有尚未成人的孩子们,才能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六艺。

      皇子们刚同太傅结束一堂课,现在来大教室和公主们学习六艺,人多起来,三皇姐和四皇姐自持身份,便不会明目张胆地开始吵闹。

      只有太子的老师才有资格称为太傅,现在的皇上没有立太子,这位太傅是皇上的老师,等待太子一立,也会成为新一任太子的太傅,于是这“太傅”的称呼就留了下来。故而稷下学宫有才

      有德的讲师不少,可唯有这一位,是所有皇子公主都不敢得罪的。

      太傅年纪上来了,看着孩子们总是带着欢喜的,纵然是我这个极为普通且不讨喜的,也是十分和善,对着我笑眯眯地招手:“这位是十三公主罢?可否走进让老臣看看?”

      我起身行了个礼,走到他面前。

      太傅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半晌,颇为满意地捋了捋他的胡须,点头道:“模样乖巧,是个好孩子。”

      二皇兄“噗嗤”一声笑了,对太傅道:“太傅,这个可是个呆子。”

      太傅没有生气,依旧是那副和善样子,摇头道:“兄弟姊妹之间要互帮互助,和睦相处,二皇子对皇妹要爱护才是。”

      二皇兄同三皇姐同母,都是田皇贵妃的孩子,闻言三皇姐便不乐意了,硬声道:“不是哪个都是二皇兄的皇妹的。”

      太傅望着三皇姐,问:“三公主既出此言,老臣便问问三公主,这位十三公主可是陛下的女儿?”

      三皇姐知道太傅的意思,觉得他打了自己的脸面,脸上臊得很,心里也不痛快,嘟着嘴不肯应声,望着太傅的那双杏眼湿乎乎的,像是包了两泡泪。

      真真是看得我的心都碎了,可是太傅依旧是那个笑眯眯的模样,等着三皇姐回答。

      三皇姐知道这回她是躲不过去了,只好一脸委屈地起身,行礼道:“姒阳错了,请太傅责罚。”

      “姒阳公主折煞老臣了。”太傅面色不变,反倒将我轻轻向前一推,“诸位皇子公主,都是陛下的孩子,是皇家子嗣,兄弟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古至今,百姓家族,唯有运筹帷幄、小心谨慎的,才得运营百年而不倒,一朝一代,国家苍生均以皇家为首,若皇家不和,明争暗斗,则皇宫不平,国家难平,苍生难平!”

      最后四字,太傅声音骤降,一字一句,仿佛有大锤敲击人心。我背对着他,不知这位太傅还是不是之前一副笑呵呵的和善模样,唯见大皇兄神色有些波动,从之前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改成豁然开朗、大彻大悟的样子,率先起身,随后整个课堂上的皇子公主、贵子贵女都跟随起身,一同朝太傅行礼。

      “谨遵太傅教诲!”

      六艺之课非一日能讲尽,且皇子们还另有安排别的课程,公主们往往只上巳时和未时这两个时辰,皇子们还需要加上辰时和申时。巳时一过,便是午时,皇子公主们都要会自己母妃的宫中去,同母妃用膳,陪读的贵子贵女们也跟着皇子公主们去各宫休息,我虽没有母妃,好歹还有个棠梨宫,也该回宫歇息。从稷下到西宫的路程不止一条,但是大家伙儿的目的地大致相同,无论愿不愿意,为了出个和睦的样子也得要众多人挤一条道儿,着实累人。我自觉跟他们不熟,他们也懒得跟我打好关系,一个人落单走在后面也是清净,可是往往在你最平静的时候,往往就会有人来打破你的平静。

      三皇姐和四皇姐又吵起来了,这次参战的还有二皇兄和五皇兄。

      二皇兄和三皇姐皆为田皇贵妃娘娘所出,四皇姐和五皇兄都是端贵妃娘娘所出,他们吵架,往往是三皇姐和四皇姐起头,二皇兄嘴贱参与,五皇兄见不得对方两个人一同欺负自己妹妹,也要来插一脚,于是就成了四人的混战。一般这个时候,大皇兄一个人走前面绝对不会管,只想着快点走了别让耳根子烦,这次也是如此,他们才不过辩驳了四五句,大皇兄恍若顿时习了轻功,刹那间就没了人影儿。但是剩下的六皇兄、七皇兄、八皇姐、九皇姐、十皇姐、十一皇兄、十二皇姐以及我,作为弟弟妹妹是不能越过皇兄皇姐提前溜走的,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兄走了,绝望的等着他们吵架点名。

      “字写得好又如何?你要出去给人写字帖么?”

      “那也比鸡爪儿似的字好多了。”

      三皇姐的字着实有些……令人费解,堪称宫中一大奇谈,是三皇姐最讨厌别人说的地方,一说绝对大怒,现下已经是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是四皇姐依旧不紧不慢地加一句:“我瞧安阳的字都会比你好。”

      “安……安阳?”三皇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我。

      四皇姐嘲讽地斜睨她:“你连十三皇妹的封号也不知道?”

      三皇姐立马僵了。

      不过这可不怪三皇姐,本来我在宫中就好似不存在,你不知道我的封号也是正常的,有的时候父皇看见我也会叫错我名字。

      但是这有点儿奇怪,公主封号都是以“阳”字结尾,要叫也不可能叫成“安深”,不知道他是个怎么记法。

      三皇姐急忙道:“我当然记得!你说她的字比我好?她才刚入稷下,连字都认不全!”

      四皇姐慢悠悠继续道:“所以就连她的字都比你好,你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儿了罢?”

      三皇姐大怒,猛地转头,目光着实颇为凶狠地在后面的人群中一个个扫视,就连因为自己回头过猛脸上被步摇抽了以下也没有在意。

      我觉得后颈一凉——这下惨了。

      “十三!过来!“

      我欲哭无泪。

      四皇姐,我平日里和你无冤无仇,最多也就是有时听闻宫人讨论几位公主谁的模样最标致时,心里投了三皇姐一票,你也不用如此赶尽杀绝罢?

      四皇姐也没想到三皇姐居然要把我揪出来,在御花园中当众写字,评一个高低上下,顿时觉得头痛。

      可是再如何头痛也没有现在颤颤巍巍拿着笔的我头痛啊!

      我这要是写得比三皇姐好,那以后的日子断不会好过,可是三皇姐的字到底什么样子?我要是写得太明显,会不会被四皇姐盯上?

      苍天啊,她俩斗嘴,为何要伤及旁人!

      五皇兄看着我手抖得墨都蘸不好,忍不住道:“罢了罢了,安阳今日才入学宫,方听礼课,尚未习字,要她写什么!”

      三皇姐不过是一时之间气昏了脑袋,现下冷静下来反应过来,无论我写得好与不好,只要她拿了这个和自己作比较,就是自掉身价,不过话已出口,无论如何这个脸是丢定了。

      二皇兄毕竟是三皇姐的同胞哥哥,看不下去,道:“总共不过是件小事,姊妹间拌嘴还扯上八岁的十三皇妹,一个个都不害臊!若要父皇听闻,都想受罚了?”

      这话说得好,四皇姐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二皇兄话里话外要扯着在场所有人搅这趟混水,我悄悄停了动作,看他们怎么说,反正这会子也没人关心我。

      四皇姐向来识时务得很,立马转过头看着紫苏、白芍,想要骂她们两个来解决这件事儿,可是望着她们两个小丫头半晌也开不了口。

      这不能怪她,我作为公主,都有不少人连我的封号都不知道,更别提我的宫婢的名字了。

      不过四皇姐毕竟是四皇姐,她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将十三公主的东西收拾好,耽误公主午休,下午公主上不了课你们担待得起么!”

      紫苏和白芍两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和四皇姐这样的圣前红人说过话,立马结巴着告罪上来给我收拾笔墨纸砚。

      二皇兄得到了四皇姐的暗示,道:“下午还有课要上,都快些回去歇息,不要耽误了太傅的课程。”

      众人自然是恨不得快点儿走了,立马行礼走不同的路回宫,我也不例外。

      一路上紫苏和白芍长吁短叹,无不是哀叹我命苦没有母家撑腰,白白受了欺侮也做不得声。我心想这是自然,更何况就算我有母家,也不见得会改善多少。

      宫里的人见多了是是非非,不说一个个的赛果人精,留下来的老人都是谨言慎行、见多识广的,“看他高楼起,看他宴宾客,看他大厦倾”的故事不知道这一辈子共看了多少场。

      你的财富是圣上赏的,你的权力是圣上赏的,你的荣耀是圣上赏的。

      你的命,也是圣上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稷下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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